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也带着不容动摇的赤诚。


    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


    将自己所有的傲气与修为，尽数收敛于这谦卑的一拜之中。


    清风、明月两个道童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屑与鄙夷。


    在他们看来，妖就是妖，天生邪性，与五庄观的清静道扬格格不入。


    眼前这牛妖，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那一身的妖气。


    “哼，我们五庄观从不收妖邪之辈，你还是速速离去吧，免得污了我家老爷的清净地。”


    清风拂尘一甩，声音冷了几分。


    明月也附和道：“就是，什么跋涉十万八千里，说得跟真的一样。赶紧走，再不走，我们就要念净天地神咒了！”


    牛锋没有起身，也没有争辩。


    他知道，言语在此时是最无力的东西。


    所以只是将腰弯得更低，几乎与地面平行。


    就像一块顽石，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他可以跟黑风怪讲拳头，可以跟小妖讲威压。


    但在这地仙之祖的门前，他唯一能拿出的，只有一颗求道之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山间的风，吹动着牛锋身上早已破旧的衣衫。


    天上的云，从舒卷到汇聚，渐渐遮蔽了日光。


    清风明月扫完了地，见他还不走，也懒得再理。


    自顾自地回观内取了蒲团，在门口坐下，开始闭目诵经。


    在他们看来，这牛妖最多再跪个一两天，自然会知难而退。


    然而，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牛锋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


    仿佛与脚下的石阶，与身后的万寿山融为了一体。


    他的身上落满了尘土与落叶。


    甚至有胆大的山雀，在他的牛角上筑起了小小的巢。


    他断绝了饮食，将自身机能降到最低。


    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种空明之境，只留下一缕执念，叩问着那紧闭的观门。


    清风明月从最初的不屑，到后来的惊奇，再到如今的一丝敬佩。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有毅力的妖。


    这日，两人终于忍不住，走到了牛锋面前。


    “你这牛妖，何苦呢？”


    清风的语气软化了许多。


    牛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嘴唇干裂，但眼神却清亮得可怕。


    “求道，不苦。”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宏大的声音。


    仿佛从九天之上，又仿佛从大地深处，在整个五庄观内悠悠响起。


    “痴儿，你之心，吾已知晓。”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言出法随的无上威严。


    清风明月闻声，立刻面露恭敬。


    对着观内方向深深作揖：“恭迎师父法旨。”


    牛锋心中剧震，知道是镇元大仙在对他说话，连忙以头叩地：“晚辈牛锋，恳请大仙垂怜！”


    “妖修道，逆天而行，九死一生。你肉身强横，根基却驳杂，心性虽诚，却未经雕琢。”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吾不收无缘之人，亦不收无用之辈。给你三试，若能通过，便允你入我门下，为一看门弟子。”


    牛锋大喜过望，再次叩首：“谢大仙成全！晚辈万死不辞！”


    “第一试，心试。”


    声音落下的瞬间，牛锋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五庄观、清风明月、万寿山……一切都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明亮的办公室里，身上穿着笔挺的西装。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他无比熟悉的股票K线图。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打印机工作的嗡嗡声。


    “锋哥，发什么呆呢？晚上去哪儿嗨？”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他扭头一看，是自己穿越前最好的哥们儿。


    一切都那么真实。


    他回来了？


    之前的一切，西游世界，花果山，石猴，地仙修为……


    难道只是一扬光怪陆离的南柯一梦？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茫然感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想要调动法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年轻而熟悉的人脸，没有牛角，没有壮硕的身躯。


    牛锋可以像以前一样。


    上班，下班，喝酒，泡吧，过着安逸而富足的现代生活。


    他该如何选择？


    是选择安逸的“现实”，还是坚守那虚无缥缈的“梦境”？


    牛锋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花果山上的晚霞，想起了石猴清澈的眼神。


    想起了自己一拳轰碎天兵的畅快，想起了对长生大道的渴望。


    那种脚踏实地，力量充盈的感觉。


    那种掌握自己命运的追求，是任何虚拟的安逸都无法比拟的。


    “假的，终究是假的。”


    牛锋猛地睁开眼，眼神中再无一丝迷茫。


    他站起身，一拳砸向了面前的办公桌！


    轰！


    整个世界如同镜子般破碎开来。


    他依然跪在五庄观门前，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心志尚坚，可入第二试。”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第二试，力试。”


    话音刚落，牛锋感觉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


    他面前的石阶寸寸断裂。


    一座高达千丈，通体漆黑，散发着沉重死寂气息的巨大山峰。


    拔地而起，直接堵死了前路。


    这座山峰之上。


    缠绕着一股晦涩而强大的道韵，仿佛是整片大地的负重都凝聚于此。


    “此乃‘镇狱峰’，乃贫道以地煞浊气凝聚而成。三日之内，将它移开，方为过关。”


    牛锋站起身，走到镇狱峰前。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隆起。


    青筋暴突，猛地发力，试图将山峰撼动。


    然而，那山峰却纹丝不动，仿佛与整个西牛贺洲的大地血脉相连。


    牛锋不信邪。


    将地仙巅峰的修为催动到极致，一拳又一拳地轰击在山体上。


    每一拳，都足以开山裂石。


    可打在这镇狱峰上，却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两天过去了，牛锋用尽了各种办法，依旧毫无进展。


    他累得气喘吁吁。


    看着眼前这座无法逾越的大山，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