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比想象中要枯燥得多。


    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石猴就有些待不住了。


    他上蹿下跳，把小小的木筏折腾得吱呀作响，好几次都差点散架。


    “牛哥，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牛哥，这海水怎么是咸的，不好喝。”


    “牛哥，你看那条鱼，好大！我们抓来烤了吃吧！”


    牛锋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打坐，对猴子的聒噪充耳不闻。


    偶尔被烦得不行了，就睁开眼瞪他一下。


    石猴天不怕地不怕，就有点怵自己这位牛哥。


    只要牛锋一板起脸，他就立刻老实下来，乖乖地坐到一边去数海鸥。


    牛锋的心，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正在复盘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优势很明显，地仙巅峰的修为，【法天象地】的无上神通，【开天】的无解穿透，以及【不沾因果】这个最大的底牌。


    劣势也同样突出。


    他没有任何像样的法宝，战斗方式全靠一双拳头和一对牛角，简单粗暴。


    更重要的是，他所学驳杂，不成体系。


    巨灵神力、九转金丹、地脉龙气。


    这些力量虽然强大，却像是大杂烩，没有一个核心的“道”来统御它们。


    这就像一个拥有亿万家产的富翁，却只会用金条去砸人。


    “我需要一门真正的功法，一门能将我所有力量融会贯通，直指大道的功法。”


    这便是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木筏随波逐流，不知过了多少个月。


    他们经历了狂风暴雨，也见识了巨兽翻江。


    终于，在木筏即将散架的前一天，他们看到了一片陆地的轮廓。


    南赡部洲。


    踏上坚实的土地，石猴兴奋得在沙滩上连翻了几十个跟斗。


    “终于到了！神仙，我老孙来啦！”


    两人进入人类的城郭，顿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石猴一身猴毛，举止怪异，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他跳上屋顶，学着人走路的样子，结果踩碎了人家的瓦片。


    他看见卖衣服的，觉得好看，随手就拿了一件穿在身上，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一脸懵的摊主。


    整个市集被他搅得鸡飞狗跳。


    牛锋跟在后面，头都大了。


    他不得不挨家挨户地去赔礼道歉。好在他之前从那些死掉的天兵身上摸了些金银，倒也赔得起。


    “猴子，这里是人类的地界，有他们的规矩。不能乱拿人家的东西。”


    牛锋拉住又想去抢糖葫芦的石猴，耐着性子教育他。


    “规矩？俺老孙在花果山，就是规矩！”


    石猴不以为然。


    “那是在花果山。入乡随俗，懂吗？”


    牛锋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个带孩子出远门的操心老父亲。


    他强行把石猴拉到一家成衣店，给他买了一身像样的衣服，又买了一顶帽子遮住那对猴耳朵。


    这么一打扮，石猴看起来倒像个身材瘦小的清秀少年。


    只是那双金睛依旧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灵气和野性。


    两人就这么一路西行。


    穿州过府，见识了人间百态。


    石猴渐渐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规矩，虽然本性难移，但总算不再像刚上岸时那么无法无天。


    而牛锋，则在观察这个世界的过程中，不断印证着自己脑海中那个模糊的故事。


    他发现，这个世界，神佛高高在上，仙凡有别。


    凡人对神仙充满了敬畏，却又对妖怪充满了恐惧和憎恨。


    他们两人，一个猴妖，一个牛妖。


    行走在人间，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若非牛锋气息内敛，寻常修道之人都看不出他的深浅，恐怕早就引来了降妖除魔的“义士”。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一座繁华的大城。


    城中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在城中心最热闹的十字街头，围着一大群人。


    石猴好奇心重，拉着牛锋就挤了进去。


    人群中央，是一个说书的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


    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竟是个瞎子。


    他没有惊堂木，也没有醒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话说那混沌初分，天地始立。东胜神洲，有一仙山，名曰花果山。山巅之上，有一仙石，受日月精华，感天地灵气，内育仙胞……”


    石猴听到这里，浑身一震，脚步再也挪不动了。


    牛锋的眼神也瞬间凝重了起来。


    这瞎眼老者，说的正是石猴的来历！


    周围的听众只当是神话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一阵喝彩。


    可这在石猴和牛锋听来，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老者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继续不疾不徐地讲述着：“那石猴出世，拜了四方，目运金光，惊动上天。后入水帘洞，统领群猴，称王称秘，逍遥自在。然寿数有终，轮回难逃。”


    “遂下定决心，别了洞天，乘木筏，渡重海，欲往西牛贺洲，寻那长生不老之法，拜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神仙为师……”


    听到这里，石猴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把拨开人群，冲到老者面前，急切地问道：“老先生！你说的可是真的？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真的有神仙？”


    老者停下了讲述，那蒙着黑布的脸，竟然“看”向了石猴的方向。


    他没有回答，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莫名的微笑。


    周围的人见石猴打断了说书，纷纷出言指责。


    “你这后生，怎么如此无礼！”


    “就是，没看到老先生正说到精彩处吗？”


    老者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转向石猴，缓缓开口：“缘法，缘法。你的缘法，在那西牛贺洲，在那灵台方寸。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他又将脸转向了石猴身后的牛锋。


    明明是瞎子，牛锋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


    连【不沾因果】的命格，似乎都在这道无形的目光下，泛起了丝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