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炸裂了神石，金光冲霄，引得三界震动的石猴。


    他赤条条立于山巅，对天地万物充满了最原始的好奇。


    另一个，是从地脉龙穴中走出，气息内敛如渊，却又仿佛与整座花果山融为一体的牛妖。


    他靠在岩壁上，感受着体内那澎湃如海，却又温顺如羊的力量，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两道目光，跨越了山川林海，在空中交汇。


    石猴的眼神清澈、纯粹、带着一丝天生的桀骜。


    牛锋的眼神平静、深邃、蕴含着五十载风霜和另一段人生的记忆。


    石猴似乎觉得这个大块头的牛妖很有趣，咧开嘴。


    露出一口白牙，朝着牛锋的方向“吱吱”叫了两声，还翻了个跟斗。


    牛锋也笑了。


    天兵退去，花果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却又有了些许不同。


    山巅之上，多了一位猴王。


    山林深处，多了一位牛魔。


    最初的日子，是试探。


    石猴天性活泼，精力旺盛得仿佛永远不会枯竭。


    他很快就凭借天生的神力与魅力，收服了花果山所有的猴子猴孙，自封为“美猴王”。


    每日里带着猴群，摘果子，饮山泉。


    在水帘洞里称王称霸，好不快活。


    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常常会独自跑到山顶，朝着牛锋所在的那片幽谷眺望。


    他能感觉到，那个牛妖，很强，强得离谱。


    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只老虎、豹子、恶狼都要强。


    而牛锋，则在桃林谷地里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巩固自己的境界。


    地仙巅峰，看似风光，实则根基有些虚浮。


    毕竟是两颗九转金丹催上来的，如同暴发户。


    需要时间去沉淀，去将这股力量真正化为自己的东西。


    他一遍又一遍地运转妖力，打磨着自己的肉身。


    同时，他也在参悟那个新得到的神话命格——【法天象地】。


    这不仅仅是一个变大变强的神通，更是一种对空间和力量法则的深刻理解。


    他尝试着催动命格，身躯可以从常人大小，瞬间膨胀到百丈高。


    头顶苍穹，脚踏山峦。


    那种力量充斥全身的感觉，让他沉醉。


    但他也能感觉到，每一次催动，对心神和妖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大，不一定就强。收放自如，才是王道。”


    牛锋心中自语。


    他开始练习精细入微的控制。


    让自己的身体只变大一寸，甚至只让一根手指变粗一分。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的过程，但牛锋乐在其中。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底牌。


    这一日，牛锋正在谷中练习。


    将自己的牛角尖端变得如绣花针般细小，试图去雕刻一片落叶。


    “喂！大个子！”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牛锋抬头，只见石猴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谷口的一棵桃树上。


    手里拿着个啃了一半的桃子，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牛锋散去神通，牛角恢复了原本的粗壮。


    “有事？”


    “你叫什么名字？”


    石猴将桃核随手一扔，从树上跳了下来，三两步就蹦到了牛锋面前。


    他一点也不怕生，围着牛锋转了两圈。


    啧啧称奇，“你这身板可真结实，比我们水帘洞的石桌石凳还硬。”


    “牛锋。”


    “牛锋？好名字！”


    石猴挠了挠头，“我叫石猴。是前些天，那些老猴子给我起的名字。”


    “我能感觉到，你很厉害。”


    石猴的眼睛亮晶晶的，“比我还厉害。我们打一架怎么样？”


    牛锋看着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猴子，果然是个战斗狂。


    “不打。”


    牛锋摇了摇头，“打架没意思，我请你吃点好东西。”


    说着，他从茅屋里拿出了一个陶罐。


    这还是那些老猿留下的。


    里面装的，是品质极高的石钟乳。


    他给石猴倒了一杯。


    石猴闻了闻，一股清甜的香气让他食指大动。


    他一口就将那竹杯里的石钟乳喝了个精光。


    “轰！”


    一股精纯的灵气在他体内炸开。


    石猴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他天生石猴，本就灵气充沛。


    但这股力量，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体内更深处的宝藏。


    “好东西！好东西！”


    石猴高兴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比我吃的那些仙桃还够劲！牛哥，以后我就叫你牛哥了！你这里还有吗？”


    看着他那副猴急的模样，牛锋无奈地笑了笑。


    “有，但不能多喝。你身体底子好，也得慢慢吸收。”


    从那天起，石猴就成了桃林谷地的常客。


    他不再满足于当个山大王。


    而是缠着牛锋，要跟他学本事。


    牛锋自然不会藏私。


    他虽然不会什么精妙的道法，但他有着现代人的思维和五十年的战斗经验。


    可以教石猴如何更有效地利用力量，如何控制力道，而不是一味地猛打猛冲。


    也能教石猴什么是“声东击西”，什么是“避实就虚”。


    牛锋还用藤蔓和木头，做了一个简易的沙袋，让石猴练习拳脚。


    石猴学得极快，简直是一点就通，举一反三。


    他天生就是为战斗而生的。


    两个人的关系，也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真正的兄弟。


    牛锋沉稳，石猴跳脱。


    牛锋像是兄长，总是在后面给石猴收拾烂摊子。


    比如石猴今天惹恼了一窝毒蜂，被蛰得满头包跑回来，牛锋就得用草药给他敷。


    明天石猴跟一条千年巨蟒抢地盘，把人家洞府给拆了，牛锋就得出面去跟那巨蟒“讲道理”。


    所谓的讲道理，通常是牛锋往那一站，稍微释放出一丝地仙巅峰的气息。


    那巨蟒就立刻变得通情达理，甚至主动表示愿意把洞府让出来，自己搬到后山去住。


    久而久之，整个花果山都知道了。


    美猴王石猴不好惹，但比美猴王更不好惹的，是他那个看起来憨厚老实，实际上深不可测的牛哥。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山中的岁月，过得飞快。


    一转眼，便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牛锋彻底巩固了地仙巅峰的修为，对【法天象地】的掌控也愈发得心应手。


    他甚至能将这股力量凝聚于一点，让一拳挥出，附带上山峦崩塌般的恐怖重量。


    而石猴，在牛锋的“调教”和无数灵果的滋养下，也成长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境地。


    他的实力，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妖王。


    只差一个契机，便能捅破那层窗户纸，迈入仙人之境。


    他们的名声，甚至传出了花果山，让周边七十二洞的妖王都听说了。


    花果山有两位大圣，一位猴王，一位牛魔。


    神通广大，法力高强。


    这一天，水帘洞大排筵宴，庆祝又打败了一个前来挑衅的妖王。


    猴子猴孙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酣耳热之际，石猴看着这欢庆的扬面，心中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他看到身边一只跟着自己多年的老猴，在欢笑中，身子一歪。


    就那么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气息。


    前一刻还在畅饮，后一刻已是阴阳两隔。


    喧闹的洞府，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猴子都围了过来，悲戚地哀嚎着。


    石猴呆呆地看着那只老猴冰冷的尸体，第一次对“死亡”这个概念，有了如此清晰而恐惧的认知。


    他也会死吗？


    他这位威风凛凛的美猴王，也会有这么一天，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宴席不欢而散。


    深夜，石猴独自一人找到了牛锋。


    “牛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了往日的活力。


    牛锋正在月下打坐，缓缓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牛哥，我们……都会死吗？”


    石猴坐在他对面，抱着膝盖，像个无助的孩子。


    牛锋沉默了。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


    “会。”


    他没有安慰，只是说出了事实，“生老病死，万物轮回，乃是天道常理。”


    “我不服！”


    石猴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甘的火焰，“我生于天地，长于自然，为何要受那阎王老子管？我要长生！我要与天同寿！牛哥，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牛锋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办法。我的长生，只是活得久一些，终究有寿元耗尽的一天。想要真正的长生不死，跳出三生外，不在五行中，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石猴急切地问道。


    “寻仙访道，学一个长生不老之术！”


    牛锋一字一顿地说道。


    石猴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寻仙访道！这天上地下，一定有真正的神仙！他们一定有长生不老的法门！”


    他一跃而起，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仿佛又恢复了活力，“牛哥，我们一起去！我们兄弟两个，一起去把那长生不老之术学回来！”


    牛锋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笑容：“好，我们一起去。”


    他等这一天，也等了三年了。


    安逸的生活会消磨人的意志。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瓶颈，再待在花果山，已经很难有寸进。


    想要变得更强，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必须走出去，去见识这更广阔的天地。


    况且，他也想知道，自己的路，到底在何方。


    说干就干。


    第二天，兄弟二人就砍伐山中竹木，扎了一个简易的木筏。


    水帘洞前，群猴汇聚，为他们的两位大王送行。


    “大王，牛大圣，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是啊，你们走了，要是有妖怪来欺负我们怎么办？”


    石猴站在木筏上，意气风发地挥了挥手：“小的们放心！待老孙和牛哥学成了长生不老之术，就回来渡你们，让你们也一个个长生不老，永享天福！”


    牛锋则对着那些曾帮助过他的老猿，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猿们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欣慰，也带着一丝担忧。


    “去吧，去吧。外面的世界，比这座山要大得多，也危险得多。记住，守住本心。”


    最老的那只猿猴，轻声叮嘱道。


    牛锋重重地点了点头。


    木筏被推入大海，乘着东南风。


    朝着那茫茫无际的远方，漂流而去。


    身后，是渐渐远去的花果山，和猴子猴孙们的哭喊声。


    身前，是未知而充满凶险的旅途，和对长生大道的渴望。


    石猴站在船头，迎着海风，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牛锋坐在船尾，看着手中的两颗丹药玉瓶，若有所思。


    他知道，从踏出这一步开始。


    人生，将不再有任何安逸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