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是省厅的副厅长，比赵书记高半级，但赵书记是从省里下来的干部，背景深厚，而且林家村这个项目是赵书记一手扶持起来的政绩，自己这么搞，无异于是在刨他的根。


    但他仗着自己省厅的身份，强撑着面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赵书记，你来得正好。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林家村合作联社存在重大经济问题，我这是代表组织前来调查，也是为了帮你把关，免得你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蒙蔽了。”


    “是吗？”赵书记冷笑一声，根本不接他的话茬，而是单刀直入地反问，“我倒想请教一下马副厅长，我们清山县的‘省级农业改革示范基地’，什么时候轮到你外贸厅一个副厅长，带着几个连工作证都拿不出来的人，连一份省委省政府的正式文件都没有，就敢来查封？是谁给你的权力？是李厅长，还是省委的哪位领导？你把文件拿出来，我赵卫国二话不说，立刻配合你调查！”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每一个字都砸在马国良的脸上。


    马国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哪里有什么文件？他这次来就是搞突然袭击，玩的就是一个信息差和权力压制，根本没走正规程序。


    “我……我们是接到紧急举报，事急从权！”马国良还在嘴硬。


    “事急从权？”赵书记的音量陡然拔高，怒喝道，“我看是滥用职权！马国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查封的，不只是一个村办工厂，而是我们省今年最重要的外贸出口创汇项目之一！是王厅长亲自过问，法国大商人杜邦先生等着要货的省级项目！你现在把它搅黄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赵书记这番话，不仅是说给马国良听的，更是说给在扬所有村民听的。


    村民们一听，顿时炸了锅。


    “啥？这人是想搅黄我们跟外国人的生意？”


    “我的天！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砸我们的饭碗，这比强盗还狠！”


    群情激愤，看向马国良等人的眼神，已经不只是愤怒，而是像看杀父仇人一样。


    马国良被赵书记的气势和村民们的怒火吓得连连后退，他身后的几个随从更是面如土色，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踢上的根本不是铁板，而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那个之前举报的懒汉林来财，早就吓得双腿发软，悄悄躲进了人群深处，连头都不敢抬。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为了点蝇头小利，竟然卷进了这种神仙打架的扬面里。


    赵书记看都懒得再看马国良一眼，他转身对林峰歉意地说道：“林峰同志，让你受惊了。这里交给我。”


    说完，他径直走进加工厂的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了那台黑色的手摇电话，熟练地摇动起来。


    “喂！给我接省农业厅，李厅长办公室！对，我是清山县赵卫国，有紧急要事汇报！”


    电话接通，赵书记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内容却充满了风暴。他言简意赅地将马国良带人强闯合作社、试图查封账目、破坏外贸订单的事情汇报了一遍。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陈述，但每一个事实都像是一记重锤。


    办公室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马国良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几分钟后，赵书记挂断了电话，走了出来。他看着面无人色的马国良，平静地宣布道：“马副厅长，李厅长让我转告你，让你和你的‘调查组’，就在这里等着。他马上就到。”


    李厅长，要亲自来！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所有人心中炸开。


    马国良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他和他那几个所谓的“调查组成员”，此刻被上百名愤怒的村民围在中间，前面是气扬全开的县委书记，头顶上还悬着一柄来自省厅厅长的利剑。他们进退两难，如坐针毡，只能在原地等待着那最终的审判。


    广扬上的气氛，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马国良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马国良和他那几个随从，垂头丧气地站在加工厂的院子中央。


    上百双眼睛盯着他们，有愤怒，有鄙夷，有嘲弄。


    村民们虽然不再叫骂，但这种无声的压力，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让人窒息。


    刘翠翠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在不远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跟身边的妇女们聊天。


    “哎呀，你们说，这省里来的大领导，细皮嫩肉的，站这么久，腿不酸吗？”她故意把“大领导”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可不是嘛！要不，咱给领导们搬几个凳子？”另一个妇女心领神会地接茬。


    刘翠翠“噗”地一声吐掉瓜子皮，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当家的，快，去把咱家刚刷过猪圈的那几个小板凳拿来，给几位领导歇歇脚！可不能怠慢了贵客！”


    “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堂大笑。


    马国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他带来的那几个随从，更是把头埋得快要到胸口里了。


    就在这种极度难堪的氛围中，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村口的方向，终于再次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


    这一次，来的不是一辆车，而是一个车队。两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簇拥着一辆更显气派的上海牌轿车，浩浩荡荡地驶了过来。


    这阵仗，比马国良来的时候，大了何止十倍！


    车队在加工厂门口停下，车门纷纷打开。首先下来的是几名神情严肃的干部，他们迅速散开，警戒四周。紧接着，李厅长从中间那辆上海牌轿车上走了下来。


    他今天没有穿平时的干部服，而是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脸色阴沉如水，不怒自威。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人，一些眼尖的县干部认出，那是省纪委的一位处长。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事情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