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活像一只啄米吃食的老母鸡。


    “是是是！何师傅您放心！我马上去办！马上就去！”


    孙德旺连滚带爬地跑去叫人抬秤，动作麻利得像换了个人。


    很快，一杆大秤被抬了过来。


    在何师傅亲自监督下，孙德旺小心翼翼地将那筐羊肚菌放上秤盘。


    秤砣来回移动，最终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刻度上。


    “整整五十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孙德旺高声报出重量。


    五十斤，按照五块钱一斤算，总价二百五十块！


    这个数字一出来，柳雪梅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半拍。


    孙德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冲进财务室。片刻之后，他双手捧着一沓厚厚的“大团结”，恭恭敬敬地递到林峰面前。


    “林……林哥！您点点，二百五十块，一分不少！”


    柳雪梅看着那厚厚的一沓崭新钞票，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二百五十大团结啊！村里一户人家，一年到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


    可姐夫，就用一筐自己种的蘑菇就换来了！


    然而，和她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峰。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直接伸手接过那沓钱，十分随意地往自己裤兜里一揣。那动作，自然得就像是揣了一包烟，一块糖。


    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一旁的何师傅看得暗暗点头，心中对林峰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而孙德旺，更是被林峰这股子视金钱如粪土的气度给镇住了，心中那点敬畏，瞬间又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钱货两讫，林峰却没急着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和一个小本子，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孙主任。”


    “哎！林哥您吩咐！”孙德旺连忙应声，腰又弯下去了几分。


    “这单子上的东西，麻烦你帮我准备好。”林峰一边说，一边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他将写好的单子递过去。


    孙德旺连忙双手接过，定睛一看，下一秒，他拿着纸条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猪肉，五百斤。


    白面，一千斤。


    大米，一千斤。


    孙德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五百斤猪肉！一千斤白面！一千斤大米！


    老天爷！这是要干什么？开粮站吗？


    他自己仗着采购科主任的身份，每个月偷偷摸摸往家里倒腾点肉和细粮，都跟做贼一样。可眼前这位，一开口就是几千斤！这拖拉机能拉得下吗？！


    林峰看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淡淡开口：“怎么？有困难？”


    “没！没困难！一点困难都没有！”


    何师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走上前，一把夺过孙德旺手里的单子，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拍在孙德旺肥硕的胸口上。


    “按单子上的办！马上就去仓库调度！你给我亲自盯着！”


    “是！是！”


    孙德旺拿着那张单子，连滚带爬地就往后院仓库跑去。


    接下来的扬面，让红星饭店门口路过的行人都看傻了眼。


    只见饭店采购科的孙大主任，此刻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几个工人，从仓库里往外搬东西。


    一扇扇带着精膘的猪肉，一袋袋印着“富强粉”的白面，还有沉甸甸的大米，像小山一样被搬了出来。


    孙德旺亲自上阵，鞍前马后，一会儿搭把手抬猪肉，一会儿又跑到拖拉机上码放米面，那积极热情的模样，活像是在伺候自己的亲爹。他那件本来就紧绷的衬衫，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肥肉上，屁颠屁颠地来回小跑着，滑稽又卖力。


    柳雪梅站在一旁，看着拖拉机上越堆越高的物资，小嘴就一直没合上过。


    她感觉，姐夫这一趟，哪里是来卖蘑菇的。


    分明是来进货的！还是把人家国营饭店的仓库，给搬空了的那种！


    ……


    等到所有货物都装上了车，拖拉机的车斗被塞得满满当当，高高堆起，看着就让人心头发颤。


    何师傅一脸真诚地发出邀请：“林小兄弟，这都到饭点了，不如就在我们饭店吃顿便饭再走？我亲自下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柳雪梅一听，眼睛都亮了。


    红星饭店特级厨师亲自下厨，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然而林峰却笑着摇了摇头。


    “何师傅您太客气了，心意我领了。只是家里媳妇还等着我回去，实在是不方便久留。”他顿了顿，语气真诚，“下回，下回我再来县城，一定登门叨扰，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他心里惦记着柳如烟，出来一整天了，只想快点回去。


    何师傅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强求，反而对他这份顾家的性子更加欣赏。


    “好！好！疼媳妇的男人，那都是有出息的！既然如此，老头子我也不强留你了。”


    离开前，何师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硬质的卡片，郑重地塞到林峰手里。


    “小兄弟，这是我的名片。”卡片上面写着“红星饭店特级厨师 何平”，后面还跟着一串电话号码。在这个年代，有电话的家庭都寥寥无几，印着电话的名片，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以后来县城，不管遇上什么摆不平的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直接拿着这张名片来饭店找我！在这县城里，我何平这张老脸，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林峰知道这薄薄一张卡片的分量。


    这不只是一张名片，这是一份人情。


    他没有推辞，郑重地将名片收好，对着何师傅点了点头：“何师傅，谢了。”


    “突突突……”


    拖拉机再次发出一阵轰鸣，黑烟升腾，这台满载着粮食和猪肉的钢铁巨兽，缓缓调头，朝着城外驶去。


    车斗里，一千斤白面，一千斤大米，五百斤猪肉，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拖拉机每走一步，都仿佛让地面微微震颤。


    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伸长了脖子，看着这骇人的阵仗，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我的天，这是哪个大单位在采购物资？”


    “乖乖，五百斤猪肉！怕不是要把供销社的仓库都搬空了吧！”


    “开车那人谁啊？看着像个乡下人，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