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方跟在刘翠翠后面，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娘！小强！”


    王桂芬听到声音，目光在自家女儿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了女婿林东方身上，那张本就拉得老长的脸，瞬间又往下掉了三寸。


    “哟，东方啊，”她开口了，那调子阴阳怪气，能拐十八个弯，“几年不见，还是这副老样子啊，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林东方被王桂芬的话噎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娘……来了。”


    “姐夫。”刘强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敷衍得连多看一眼都懒得。


    刘翠翠心头一堵，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连忙上前挽住她娘的胳膊：“娘，走了一路累了吧，赶紧回家歇歇脚。”


    从村口到林东方家，不过几百米的土路，王桂芬却走得像是穿越刀山火海。


    “哎哟，这路还是这么坑坑洼洼的，走得我脚底板都疼。”


    “这村里咋还是这么股味儿，一股子猪粪牛屎的臭气。”


    她一边走一边念叨，手里的新手绢就没从鼻子上拿下来过，仿佛这村里的空气都有毒。


    刘翠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到了家门口，当王桂芬看到那三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时，她停下了脚步，嫌弃的表情再也懒得掩饰。


    “翠翠啊，不是妈说你，你好歹也是我王桂芬的女儿，怎么就住在这种鬼地方？这房子，怕是风大点都能给吹倒了吧？”


    刘强更是不堪，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像根针，狠狠扎在刘翠翠的心上。


    林东方低着头，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当扬就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娘，快进屋，进屋喝口水。”刘翠翠几乎是把她娘半拖半拽地弄进了屋。


    屋里光线昏暗，一股子土腥味。王桂芬一进去，眉头皱得更紧了。


    刘翠翠手脚麻利地倒了杯水，双手捧着递过去。那是一个黑乎乎的粗瓷碗，碗沿上还有个小小的豁口。


    王桂芬只扫了一眼，便一脸厌恶地将碗推开，手绢又捂住了鼻子。


    “我不渴。”


    几个字，像两个耳光，火辣辣地扇在刘翠翠的脸上。她端着那杯水，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得手脚都僵了。


    很快就到了饭点。


    饭桌上，摆着一碟黑乎乎的咸菜，一盆看不出颜色的粗粮饼子。桌子中央，是一盘黄澄澄的炒鸡蛋，那是刘翠翠忍着心疼，把家里攒了好几天的两个鸡蛋全给炒了。


    这是她能拿出来的，最体面的东西了。


    “开饭吧。”刘翠翠勉强笑着招呼。


    王桂芬和刘强对桌上的饭菜，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刘强用筷子尖在盘子里漫不经心地扒拉了两下，那盘黄澄澄的炒鸡蛋在他眼里，仿佛是什么脏东西。


    他撇了撇嘴，筷子“啪”地一声扔在桌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姐，不是我说你，这玩意儿是给人吃的？”他一脸嫌恶，靠在椅背上，两条腿伸得老长，“我在县城里，那顿顿都是细粮白面，这种粗糠烂菜，喂猪猪都得摇摇头。”


    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东方刚夹起一筷子咸菜的手，僵在了半空。


    刘翠翠的脸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你少说两句！”她压着火气，低声呵斥。


    “我说错了吗？”刘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还冲他娘王桂芬挑了挑眉。


    王桂芬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她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新手绢往桌上一拍，吊梢眼一斜，刻薄的话就像倒豆子一样往外冒。


    “让他说！我看他说的句句在理！”她指着刘翠翠，“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嫁到这穷山沟里来，你不听！非要跟着这个窝囊废！现在呢？你看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住的是什么鬼地方？吃的是什么猪狗食？”


    “我王桂芬的女儿，怎么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嫁给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你看你把自己作成什么样了？人又黑又瘦，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我这张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骂完了女儿，她又把矛头对准了女婿。


    “还有你，林东方！”王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你那熊样！除了会刨两下地，你还会干啥？一个大男人，连自己老婆都养不活，让她跟着你吃糠咽菜，你算什么男人？你有点良心没有？”


    林东方把头埋得更低了，他双手死死攥着筷子，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是啊，他没本事，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刘翠翠眼圈通红，眼泪在里面打转，她死死咬着嘴唇，硬是没让它掉下来。她知道，现在但凡示弱一句，她娘只会变本加厉。


    王桂芬骂痛快了，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话锋一转，终于图穷匕见。


    “行了，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再提了，说多了都上火。”她端起一副施舍的姿态，慢悠悠地说道，“今天来，主要是跟你俩说个正事。”


    她顿了顿，目光在林东方和刘翠翠脸上来回扫视。


    “你弟弟小强，也老大不小了，我给他相中了一门亲事，是县里食品站站长家的姑娘。”


    这话让刘翠翠心里一咯噔，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王桂芬接着说：“人家姑娘人长得水灵，工作也好，就是人家里提了个条件。”


    “女方说了，结婚可以，但必须在县城里有套房子。不然，免谈。”


    “房子？”刘翠翠失声叫了出来。


    “对，房子！”王桂芬理直气壮地点头，“小强是咱们刘家唯一的根，他的婚事是天大的事！你们当姐姐姐夫的，不得出点力吗？你们能眼睁睁看着他打光棍吗？”


    说完她目光灼灼地盯住林东方，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这买房子的钱，你们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