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在码头办公室一间简陋的会客室里，杨浪见到了这两位传说中的港岛商人。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在当时看来极为考究的浅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腕上戴着一块金灿灿的劳力士手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明。


    他一开口，便是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


    “杨船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在下梁金成，这位是霍先生。”他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杨浪的手。


    梁金成身后的那位霍先生，年纪稍长，约莫五十出头，穿着一身素色的中式对襟衫，脚上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手上盘着一串油润的佛珠。


    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在梁金成介绍时，对着杨浪微微点了点头。


    杨浪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请他们坐下，亲自给他们倒了两杯茶，开门见山地问道：“两位老板，从港岛远道而来，找我这个打鱼的，有什么事吗？”


    梁金成哈哈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杨船长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们兄弟俩，是做一些嗯，特殊海产贸易的。这次来滨海县，是听说了杨船长你的传奇事迹。都说你是这片海域上的定海神针，就没有你找不到的鱼，也没有你闯不过的浪。”


    这一通高帽子戴下来，杨浪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前面说的越好听，后面的事情就越麻烦。


    “我们这次来，是想请杨船长你出海，帮我们捕捞一种鱼。”


    梁金成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什么鱼？”


    “碧鳞龙王。”


    当这四个字从梁金成嘴里说出来时，恰好端着茶盘进来的林伯，手猛地一抖，茶盘上的杯子发出一声脆响，热水溅了他一手。


    “林伯，你没事吧？”杨浪立刻起身扶住他。


    林伯顾不上手上被烫红的一片，脸色煞白地看着那两个港岛商人，嘴唇哆嗦着：“你们要找那东西？那可是传说里不祥之物啊！没人见过的！”


    梁金成和那位霍先生对视了一眼，前者脸上依旧挂着商业化的笑容：“老先生，传说归传说嘛。我们做生意的，只讲价值，不讲鬼神。再说了，正因为它罕见，才显得珍贵，不是吗？”


    杨浪安抚了一下林伯，让他先出去。


    他重新坐下，目光在梁金成和霍先生脸上来回打量，原本平静的眼神，此刻也变得锐利起来。


    “碧鳞龙王。”


    杨浪缓缓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我只在一些最古老的海图和渔民的酒后疯话里听说过。通体覆盖着像翡翠一样的碧绿色鳞片，头有微角，据说只在幽灵海槽附近最深的海沟里才会偶尔出现。


    几十年来，无数渔民想去寻找，结果都是船毁人亡，有去无回。两位老板，你们确定要找的是这种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东西？”


    “我们当然确定。”


    梁金成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条形态怪异的鱼的标本，鳞片即便在黑白照片里也透着一种奇特的光泽。


    “这是三十年前，一位挪威的探险家侥幸捕获的幼鱼标本，后来下落不明。我们要的，就是成年的活鱼。”


    杨浪看着照片，陷入了沉默。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两个人，不惜从港岛跑到这个小渔村来，指名道姓要找一种连存在与否都存疑的鱼，这背后一定有巨大的利益驱使。


    而他们含糊其辞，只说是特殊海产，更证明了这东西的用途非同小可。


    “幽灵海槽，那个地方，我们本地渔民都叫它龙王坟。”


    杨浪将照片推了回去，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要去那个地方，等于把半条命交给了阎王爷。而且，还不一定能找得到。两位老板，这笔买卖，风险太大了，我接不了。”


    他这是在以退为进，试探对方的底线。


    果然，梁金成急了：“杨船长，价钱好商量！我们知道风险大，所以才专程来找您这位船王啊！只要您肯出手，我们愿意出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万块？”杨浪嗤笑一声，端起茶杯，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不。”梁金连忙摆手：“是十五万！港币！”


    十五万港币！


    在当时，这绝对是一笔能把人砸晕的天文数字。


    杨浪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太清楚了，对方开价越是爽快，就证明这碧鳞龙王的真实价值，远在这个报价之上。


    他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梁老板，你可能没搞清楚状况。第一，去龙王坟，我的新船镇海号会有什么样的损耗？那里的暗礁和洋流，比超级风暴还要命。万一船废了，你这十五万，够我再买一艘吗？”


    “第二，我手下这帮兄弟，都是拖家带口的。我能为了钱，带他们去冒这种九死一生的险吗？万一出了事，一条人命，你觉得值多少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杨浪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像刀子一样扎在梁金成脸上：“你们要这条鱼，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收藏？吃？还是另有他用？”


    他每问一句，梁金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让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杨船长，这这是客户的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您只要负责把鱼捞上来就行了。”


    “是吗？”


    杨浪笑了：“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们要这鱼，是不是用来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前阵子魏阳耀的事情，你们应该听说了吧？那个集装箱里的东西，差点让整个滨海县翻了天。我杨浪，不想再惹上任何跟国家、机密这些词沾边的麻烦。”


    他故意把话说得极重，就是在诈对方。


    果然，梁金成被他这番话彻底镇住了，求助似的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霍先生。


    霍先生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说的也是普通话，但比梁金成的要标准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