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戏法

作品:《斥候人头当军功,你嬴武敢要吗?

    赵军大营。


    帅帐内的油灯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将李牧的影子投在地图上,拉扯成一个巨大的怪物。


    一名斥候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将军,秦军那支最精锐的‘缚虎’营出动了,方向正是那妖物所在的乱石谷。”


    李牧的手指在地图上代表乱石谷的位置上轻轻敲击。“王翦的亲兵?”他没有抬头,“不是去围剿,是去回收。”


    “回收?”斥候不解。


    “那东西,恐怕是王翦的私产。现在,这件私产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李牧站起身,走到帐口,望着秦军大营的方向。“传令下去,派三组最好的斥候,远远跟着。不要介入,不要惊动。我不仅要知道那妖物做了什么,我还要知道,王翦的‘缚虎’营,还剩下几个人回来。”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再派人去告诉韩、魏的使者,就说秦国的‘瘟疫’,开始反噬其主了。让他们亲眼看看,这把火很快就会烧过河。”


    ……


    乱石谷中,死一样的寂静。


    那蓬由巨石化成的灰烬,还在风中飘散。王翦身后的“缚虎”营士卒,握着铁链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们面对过最凶悍的死士,绞杀过最庞大的猛兽,但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无法理解的景象。


    这不是武技,不是力量。


    这是神魔的领域。


    王翦是唯一一个没有动的人。他看着石敢当那只闪烁着幽光的青铜手臂,又看了看地上那蓬灰烬。


    “不错的戏法。”他开口,打破了寂静。“但没有章法,没有控制。你就像一个拿到利刃的孩童,只会胡乱挥舞,伤人,也伤己。”


    石敢当没有回应。他能感觉到,自己脑海中那股催促他去吞噬的意志,在王翦开口的瞬间,变得更加狂躁。


    王翦向前走了两步,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的那些弟兄,李三他们,现在正在我的营帐里。军医治好了他们的伤,伙夫给了他们最好的肉汤。”


    他停下,与石敢当遥遥相对。


    “他们很安全。暂时。”


    石敢当的身体僵了一下。李三。那个总是在他身边,有些啰嗦,却愿意为他挡箭的汉子。


    “你想用他们来换这东西?”石敢当问。


    “我不是在交换,我是在通知你。”王翦的逻辑冰冷而直接,“把面具交出来,你回到你的队伍里,继续做你的百将。你的兄弟们会感激你。”


    “然后呢?”石敢当问,“等你找到了控制它的方法,再把它戴在一条更听话的狗脖子上?”


    “那与你无关。”


    石敢当突然笑了。那笑声干涩,刺耳。


    “王翦,你说的对,我以前是条狗。但现在,我不想再被人拴着链子了。”他抬起头,那张一半是人、一半是面具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无比诡异。“至于李三他们……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跟着我,就要有死的觉悟。”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凉薄。


    人性正在被剥离。


    王翦不再言语。他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缚龙!”


    赵五大喝一声,将背后的黑色大网扯下。其余的“缚虎”营士卒瞬间反应过来,铁链抖得笔直,十几道锁链如毒蛇般从四面八方射向石敢当,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


    那张“缚龙网”在赵五手中展开,准备迎头罩下。


    就是这个瞬间。


    在十几条铁链即将触碰到身体的前一刻。


    石敢当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彻底淹没。


    他眼前的世界消失了。没有王翦,没有铁链,没有山谷。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饥饿的意志。


    “祭品…就位…”


    一个宏大的声音在他的灵魂中响起。


    外界。


    王翦的瞳孔猛地收缩。


    石敢当停住了。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那张青铜面具上,眼缝里的红光骤然亮起,如同两颗燃烧的炭火。


    射向他的十几条铁链,在距离他身体还有三尺的地方,突兀地停滞在半空中。


    下一秒,铁链的前端开始分解。


    不是断裂,不是熔化,而是像风干的泥土一样,一寸寸地瓦解消散,化为铁灰,簌簌落下。


    “退!”王翦发出平生最急促的一次命令。


    但已经晚了。


    石敢当……或者说,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东西,缓缓抬起了他的青铜右手。


    没有动作,没有声音。


    一股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八名“缚虎”营士卒,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他们的身体,连同身上的甲胄和武器,就在同伴的注视下,如同沙堡般轰然垮塌,变成八蓬人形的灰烬。


    “铛啷啷——”


    他们手中铁链的另一端,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赵五呆立在原地,他手中的“缚龙网”掉在了地上。他看着那八蓬还在冒着热气的灰烬,双腿抖得像筛糠。


    死了。


    王翦最精锐的亲卫,连敌人如何出手都没看清,就死了。


    剩下的“缚虎”营士卒彻底崩溃了,他们怪叫着,扔掉手里的锁链,转身就跑。


    但那东西没有给他们机会。


    “石敢当”的身体缓缓转向那些逃兵,他那只属于人类的左手,也抬了起来。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他张开五指,轻轻一握。


    一名正在狂奔的士卒,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他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整个人迅速变成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最后“噗”的一声,同样化为飞灰。


    吞噬。


    纯粹的、毫无道理的吞噬。


    一股股新生的力量涌入石敢当的身体,那股可怕的饥饿感正在被满足。面具的意志在欢愉,在嘶吼。


    就在它准备将下一个目标化为灰烬时,一股剧痛从石敢当的意识深处炸开。


    李三为他挡箭时,倒在他怀里的画面。


    陈四疯癫地指着他,骂他是妖邪的画面。


    老铁那双充满恐惧与愤怒的眼睛。


    这些属于“石敢当”的记忆,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入那片冰冷的意志洪流中。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石敢当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青铜右臂上的金属光泽忽明忽暗。


    他的人性,在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用尽所有力量,夺回了一丝丝控制权。


    他猛地跪倒在地,用那只完好的人类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青-铜右臂,指甲深陷入皮肉,鲜血直流。


    “快……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王翦站在不远处,他没有逃。他看着石敢当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看着那只青铜手臂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想要抬起。


    他终于确定,这把刀,已经不是他能握住的了。


    石敢当猛地抬起头,那张半人半魔的脸上,属于人的那半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王翦。


    “它醒了……”


    “它在……呼唤它的同类……”


    话音未落,他再也压制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转身冲入山谷更深的黑暗之中。


    王翦站在原地,没有下令追击。他看着地上十几蓬人形的灰烬,又看了看石敢-当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赵五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牙齿还在打颤:“将……将军……那……那是什么怪物……”


    王翦没有理他。


    他只是在想石敢当最后那句话。


    呼唤它的同类。


    ……


    千里之外。


    秦国故地,一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巨大古墓深处。


    这里没有守卫,只有一排排整齐的石制棺椁,静静地躺在黑暗里,仿佛一支沉睡的军队。


    在每一具石棺的棺盖上,都雕刻着一张脸。


    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


    就在石敢当发出警告的那一刻。


    黑暗的墓穴中,其中一具石棺上,那张青铜面具的眼缝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幽暗的红光。


    紧接着,是第二具。


    第三具。


    眨眼之间,墓穴深处,数十个红点接二连三地亮起,在永恒的死寂与黑暗中,无声地闪烁着。


    它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