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铜化的手
作品:《斥候人头当军功,你嬴武敢要吗?》 一缕晨光刺破薄雾,照在石敢当紧闭的眼皮上。
他从昏迷中醒来,后背硌着冰冷的石头。他猛地坐起,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脸。
光滑,温热。面具不在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可下一刻,他僵住了。那张诡异的青铜面具,就静静地躺在他身旁,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它拿起。
那道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撕开的裂缝,消失了。面具完好如初,仿佛昨夜那场撕裂灵魂的对抗,只是一场噩梦。
“它……自己愈合了?”他喃喃自语。
随即,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右手。
那不是一只人手。
从手腕到指尖,皮肤完全变成了青铜的颜色,坚硬,冰冷,没有一丝血肉的温度。他试着握拳,五根青铜手指缓缓收拢,发出了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嘎吱”声。
一股陌生的、庞大的力量,就蕴藏在这只怪异的手里。
“这……这是什么……”
恐慌攥住了他的心脏。这不是伤疤,不是残疾,这是一种同化。那件邪物,正在把他变成它的一部分。
一阵剧烈的饥饿感和焦渴感从腹中升起,让他顾不上手上的异变。他抓起身边唯一的水囊,拧开塞子,就往嘴里猛灌。
冰凉的清水滑入喉咙,却没有带来任何滋润。那感觉,就像吞下了一把滚烫的沙子,瞬间在他的脏腑里化为虚无。
他愣住了,又灌了一口。
结果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他丢开水囊,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干硬的肉脯,这是他最后的存粮。他撕下一块,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没有味道。
就像在嚼一块木头。
他强行将肉脯咽下。下一刻,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他俯下身,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
没有呕出任何食物残渣。只有一小蓬灰白色的、细腻的粉末,从他嘴里喷出,被晨风吹散。
和他昨夜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些赵军士卒,化成的灰烬,一模一样。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嘲弄与漠然。
“凡俗之物,皆为尘土。”
“你的躯体,已非凡俗。”
“唯有‘魄’,方为食粮。”
石敢当瘫坐在地,浑身冰冷。王翦的话,赵五的话,此刻在他耳边炸响。
祭品。
活祭品。
他再也吃不了五谷,喝不了清水。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像昨夜那样,去“吃人”。
他正在不可逆转地,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
三里之外,一处山坡的背面。
“头儿,有发现!”
一名斥候压低了身体,对身后打了个手势。
斥候队长魏风快步上前,他身后的九名手下,都是王翦亲卫中最精锐的斥候,个个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老手。
“什么情况?”魏风问。
“你看那个。”斥候指向不远处。
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从中间断成了两半。断口平滑,不像是被兵器劈开的。在其中一半的石头上,有一个清晰的、凹陷下去的人头轮廓。
“像是……用头撞出来的?”一个斥候凑过去,用手比划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
魏风没有作声,他绕过巨石,继续向前。很快,他们又有了新的发现。
另一块更大的山岩上,留着五个深陷的指印。那指印深深地抠进了坚硬的岩石里,仿佛那不是石头,而是一块未干的泥巴。
“妈的……这还是人手吗?”一个斥候伸手摸了摸指印的边缘,倒吸一口凉气,“这力气,能把人的脑袋当核桃捏碎了!”
魏风蹲下身,仔细查看。
他看到了地面上残留的痕迹,一片人形的焦土。那片土地的颜色比周围深得多,像是被烈火灼烧过,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赵五说的,全是真的。”魏风站起身,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不是疯了,他是变成了别的东西。”
“头儿,咱们还找吗?”一个手下问,他的手一直按在刀柄上,“再往前就是乱石谷了,那地方邪门得很。万一撞上……”
“将军的命令是,找到他,看着他。”魏风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让你们来评论他是什么东西。都打起精神,他就在附近。”
“可那玩意儿……”
“闭嘴!”魏风呵斥道,“不想死的,就把嘴闭上,把眼睛睁大!跟紧我!”
一行人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潜入了乱石谷。
谷中怪石嶙峋,寂静无声。他们像一群幽灵,在石头的阴影里穿行。
很快,魏风停下了脚步,他举起手,所有人立刻伏低了身体,屏住呼吸。
在前方百步之外的一片空地上,他们找到了目标。
石敢当。
他正跪在地上,背对着他们。
“他好像受伤了。”一个斥候低语。
“别出声。”魏风从背后取下了一支小巧的铜管,那是秦军斥候专用的望山筒。他将铜管凑到眼前。
视野里,石敢当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他没有受伤。
他在……打自己。
“啊——!”
一声压抑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传来,在山谷里激起回音。
石敢当猛地抬起他那只青铜色的右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左肩上!
“砰!”
一声闷响,他整个人被自己的力量打得翻倒在地。
“他在干什么?”旁边的斥候看得目瞪口呆,“自己打自己?”
“滚出去!”石敢当挣扎着爬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嘶吼,“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他像是陷入了癫狂,挥舞着拳头,攻击着看不见的敌人。时而用头撞地,时而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脖子,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疯了。”一个斥候得出了结论。
“不。”魏风放下了望山筒,他的脸色比谷中的石头还要苍白,“他没疯。”
“那这是?”
“他在打仗。”魏风的声音干涩,“一场我们看不见的仗。”
他终于懂了。
赵五描述的一切,那些化为飞灰的赵军,那些悬停的箭矢,都是这副场景的延续。石敢当不是在发疯,他是在和那个控制他的“东西”争夺身体。
而现在,那个“东西”似乎正在反噬。
“将军要我们……记录他的一切行踪。”一个手下提醒道。
“还记录个屁!”魏风骂了一句,“这东西现在谁碰谁死!我们离得这么近,万一他冲过来……”
他不敢想下去。
“头儿,怎么办?撤吗?”
魏风死死盯着远处的石敢当。他看到石敢当再次咆哮着,用那只青铜手抓起一块人头大的石头,然后狠狠砸向自己的胸口。
那石头,应声碎裂。
魏风浑身一颤。
“撤!”他当机立断,对着手下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立刻撤出山谷!快!”
“可是将军的命令……”
“将军要的是情报,不是我们的尸体!”魏风压着嗓子低吼,“把我们刚才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差地回去禀报!快走!”
一行人不敢再有任何异议,手脚并用地退出了这片让他们感觉窒息的山谷。
魏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仍在与自己搏斗的、孤独而痛苦的身影。
那不是一头被逼疯的野兽。
那是一个正在被祭品吞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