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祭品
作品:《斥候人头当军功,你嬴武敢要吗?》 他像一头受了惊的野兽,一头扎回自己那方破烂的营帐。
背后,整个大营的喧嚣仿佛沸腾的油锅,巡逻兵的呵斥声、杂乱的脚步声、军官的怒吼声,交织成一张正在收紧的网。他背靠着冰冷的帐篷立柱,剧烈地喘息,胸膛里的心脏擂鼓一般撞击着肋骨。
怀里,那张青铜面具冰冷坚硬,像一块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死人骨头。可他的脑子里,却是一片岩浆奔涌的火海。
“……献祭……力量……永生……”
那宏大而邪异的声音,还在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里回响。成千上万奴隶的哀嚎,汇聚成血河的温热,祭司在血泊中癫狂的舞步……那些画面,比最锋利的刀子还要伤人,在他的神智上来回切割。
这不是“魄”。
他夺过草木生机,夺过嬴武的铁血煞气,夺过老铁的匠人之魄。那些东西,是食粮,是力量的源泉。而这个,是毒药。是一种能将他的意志彻底冲垮、碾碎,再重新塑造成另一个东西的剧毒。
帐帘猛地被掀开,李三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脸上满是煞白。
“头儿!巡逻队在挨个帐篷搜查!他们说军械库进了贼,丢了……丢了要命的东西!”
石敢当没有动作,只是死死按住怀里的东西。
“他们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的!老铁的事还没过去,现在又添了这一桩!你跑不掉的!”李三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绝望,“裨将大人这次也保不住你了!”
“滚。”石敢当终于开口,喉咙里像是卡着砂石。
“头儿!”
“滚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他暴喝一声,一把将李三推出了帐外。
世界总算清静了。
他缓缓滑坐在地,从怀中掏出那张青铜面具。在昏暗的油灯下,那张咧开的、嘲弄的嘴,仿佛活了过来。
他怕了。
一种源自骨髓的恐惧,让他浑身发冷。第一次触摸,就险些让他变成白痴。再来一次,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和陈四、老铁一样,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必须把它扔掉。扔得越远越好。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另一股更加炽热的情绪就席卷而来。
是贪婪。
是对力量无可救药的渴望。
王翦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一把钝了的刀,只有被折断的下场。”
他现在就是一把钝刀。从军械库那些普通兵器上吸来的“锋锐之魄”,驳杂而虚浮,像是沙子,填不满他内心的空虚。他需要真正的力量,一种能让王翦都感到忌惮的力量。
而这力量的钥匙,就在他手里。
“疯子。”他对自己说。
“再碰一次,你就会死。”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他什么时候活得那么安稳过?从军奴营到函谷关,哪一天不是在刀口上舔血?
求活,就要拿命去换。
他不再犹豫。他双手捧着面具,不是触碰,而是决绝地,将它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冰冷的青铜贴上皮肤的瞬间,世界消失了。
没有了预想中混乱的记忆洪流,没有了祭台与血河。这一次,他坠入了一片纯粹的黑暗。紧接着,黑暗中亮起了两个光点。
那是他的眼睛。
不,不是他的。
他“看”到了一双完全陌生的手,包裹在漆黑的、样式古朴的铁甲里,正握着一柄他从未见过的、剑刃上布满锯齿的青铜阔剑。
他正站在一片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脚下,是无数扭曲的尸体和破碎的旗帜。前方,一支盔明甲亮的敌军正在重整阵型,他们的长矛如林,盾牌如墙。
他没有感觉到恐惧,没有感觉到兴奋。只有一片冰原般的死寂。
他“听”到了自己下达了命令,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古老语言,但意思却清晰地烙印进他的脑海:“杀。”
他动了。
身体里涌出的不是肌肉的力量,而是一种更加玄妙的东西。他能“看”到对面每一个敌兵身上的恐惧。那恐惧,是真实存在的,像是缭绕的黑气,正被他、被他脸上的面具疯狂地抽离,化为己用。
他冲入敌阵。
一名敌将怒吼着当胸刺来一矛。他没有格挡,只是在矛尖及体的刹那,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阔剑顺势递出。
那不是凡人的武技。
阔剑的轨迹扭曲而诡异,它绕开了对方的盾牌,并非斩向咽喉或者心脏,而是轻轻地、切在了对方握矛的手腕上。
没有鲜血喷溅。
那名敌将的手腕,连同他手中的长矛,一起化为了灰烬。仿佛它们的存在,被这一剑从根源上抹除了。
“噬……魄……”
一个念头,直接从这段记忆中诞生。这不是夺,这是噬。夺,是抢夺,是占有。而噬,是吞食,是湮灭。
眼前的景象飞速变换。他看到这名戴着面具的古代武者,一人一剑,冲垮了一支又一支军队。他看到了他单膝跪地,向一个坐在白骨王座上的、更加高大的身影宣誓效忠。他看到了一支庞大的、所有人都戴着青铜面具的军队,如蝗虫过境,将一个又一个王朝拖入血与火的深渊。
这面具,不是一个,而是一支军团的制式装备。
他们……究竟是什么?
画面最终定格。那名武者站在山巅,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他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扭曲的光影。
记忆到此为止。
石敢当猛地扯下面具,摔在地上,整个人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衣衫。他没有获得任何实质的力量增长,但他得到了一些比力量更宝贵的东西。
知识。
一种前所未见的,以恐惧为食,以灵魂为薪的战斗方式。
他撑着地站起来,下意识地模仿着记忆中那个武者持剑的姿态。他手中无剑,但当他摆出那个姿势的瞬间,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他就是剑。
就在这时,帐帘被一只手掀开了。
来人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就像一个幽灵。他站在帐门口,高大的身形将外面所有的光线都挡住了,投下的阴影,将石敢当完全笼罩。
是王翦。
石敢当的心脏瞬间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想把地上的面具踢到角落里,但已经来不及了。
王翦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张面具。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半个时辰前,军械库的百年青铜锁,被人徒手捏断了。”
石敢当沉默。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很好奇,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冒着被当场斩杀的风险,闯入全军防卫最森严的地方。”王翦终于走了进来,每一步都踩在石敢当的心跳上。
“锐士营丢了一件东西。”他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一件被封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忘了它是什么的东西。”
他终于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石敢当,然后,又看了看掉在石敢当脚边的青铜面具。
“有人说,那是前朝一个覆灭的王朝留下的邪物。”
石敢当的身体绷紧到了极致。
王翦却好像没有看到他的紧张,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有人说,那不是兵器,也不是盔甲,而是一种……钥匙。”
“钥匙?”石敢当终于无法保持沉默。
“对,钥匙。”王翦缓缓蹲下身,与石敢当保持平视,这个动作,比他站着的时候更具压迫感,“一把用来打开某个‘门’的钥匙。”
他伸出手,没有去拿面具,而是指向了石敢当的胸口。
“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你夺取别人的本事,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老铁的匠心,陈四的箭术,都只是些开胃的小菜,根本满足不了你。”
王翦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石敢当所有的伪装。
“所以你盯上了它。你以为它能给你更强的力量,对吗?”
石敢当没有回答,他体内的力量在疯狂鼓噪,记忆中那“噬魄”的杀意,正在不受控制地升腾。
“收起你的杀心。”王翦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在我面前,你这把刀,还不够快。”
他终于伸出手,捡起了地上的青铜面具。他用手指摩挲着面具上那嘲弄的嘴唇,动作熟练得仿佛他曾经无数次做过同样的事情。
“你猜错了,石敢当。”
“它给不了你力量。它只会吞噬你。因为它不是钥匙。”
王翦将面具举到自己眼前,透过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盯着石敢当。
“它本身,就是一件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