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私下召见
作品:《斥候人头当军功,你嬴武敢要吗?》 夜色如墨,王翦的将帐是营地里唯一没有喧嚣的地方。
石敢当站在帐外,两个亲兵像铁桩一样钉在他左右。他没有带那根长矛,双手空空。他没能带回赵军主将的人头,却带着二十多个活人,从数千赵军的追杀中凿出了一条血路。
这个结果,比杀了赵军主将更让人费解。
“进来。”帐内传来王翦的命令。
门帘掀开,一股混杂着皮革、青铜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帐内陈设简单,一张行军床,一张矮几,还有一个挂满了兵器的架子。王翦正背对着他,用一块麻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柄青铜长剑。
“你让我很失望。”王翦没有回头,“我想要一颗人头,你却只带回来一堆麻烦。”
“赵军主将身边,有三百亲卫,全是精锐。”石敢当回答,“五十个人,冲不过去。”
“所以你就回来了?”
“属下带回来了二十七个弟兄。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杀了三个赵兵。”
王翦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他将擦拭干净的长剑随手扔回兵器架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军功是他们的,不是你的。你的任务,是失败了。”
“是。”石敢当没有辩解。
“我给了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你却把它变成了另一桩悬案。”王翦走到他面前,“锐士营里,现在到处都在传,说你是‘杀神’附体,刀枪不入,所以才能带着人活着回来。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属下不知。”
“是坏事。”王翦替他回答,“‘杀神’和‘煞星’,在那些蠢货的耳朵里,听起来没什么分别。都是怪物。他们敬畏你,也恐惧你。一支军队,不能恐惧自己的同袍。”
石敢当沉默。他体内的血纹在骚动,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那股凝练如实质的“魄”。但他死死压制着。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野兽,而王翦,正握着那根链子。
“我很好奇。”王翦绕着他走了一圈,“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凭什么能在那样的绝境里活下来?”
“运气好。”
“运气?”王翦嗤笑一声,“运气能让你在一天之内学会锻铁和射箭?运气能让巫祝的卜骨碎成齑粉?运气能让你带着一群残兵败将,从几千人的包围圈里杀出来?”
他每问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
“石敢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裨将大人想听什么?”石敢当抬起头。
“我想看。”王翦指了指兵器架,“挑一件。”
石敢当走到架前。刀枪剑戟,应有尽有,每一件都泛着幽冷的寒光。他没有去拿那些锋利的兵器,而是抽出一根最不起眼的、没有开刃的铁棍。
“就这个?”王翦挑了挑眉。
“属下只会些粗浅的棍法。”
“很好。”王翦也随手拿起一根同样的铁棍,掂了掂,“让我看看,你的运气,到底有多好。”
话音未落,王翦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一步就跨到石敢当面前,手中的铁棍化作一道黑影,直取石敢当的面门。
快!
快到石敢当的念头都跟不上!
他只能凭借野兽般的本能,下意识地横棍格挡。
“铛!”
一股巨力从棍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整条手臂都酸软无力。他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
这根本不是试探!这是杀招!
王翦的攻击却连绵不绝,一棍快过一棍。劈、扫、点、戳,全是战场上最简单、最直接的杀人技。但在他手中,这些简单的招式却组合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石敢当完全被压制了。
他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只能狼狈地左支右绌,疲于招架。他所有的力量,在对方精妙的技巧面前,都显得笨拙而可笑。
“你的力量呢?”王翦的攻势愈发凌厉,“你在战场上冲散赵军一个伍的力气呢?用出来!”
“铛!铛!铛!”
铁棍的撞击声密集如雨点。
石敢当节节败退,后背已经抵在了冰冷的帐篷支柱上,退无可退。王翦一棍扫向他的双腿,他被迫跳起,中门大开。
就是现在!
王翦手腕一转,棍势由扫变刺,如毒蛇出洞,直奔石敢当的心口!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石敢当的瞳孔收缩成一个点。他来不及多想,体内的力量本能地爆发。他没有去催动血纹,只是将那股夺来的、属于神射手的力量,灌注到了手中的铁棍之中!
嗡——
铁棍发出了一声奇异的蜂鸣。
石敢当不再格挡,而是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铁棍,对着王翦刺来的棍尖,狠狠砸了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
王翦手中的铁棍,应声而断。
而石敢当的铁棍,余势不减,擦着王翦的耳边,重重地砸在了他身后的支柱上!
轰!
整顶将帐都晃动了一下。
一切都静止了。
王翦保持着前刺的姿势,手里只剩下半截断棍。他缓缓侧过脸,一缕被棍风削断的发丝,飘然落下。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
“你的棍法,一塌糊涂。”他扔掉断棍,陈述着一个事实。
石敢当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但你这根铁棍,却能砸断我这根。”王翦走到他面前,捡起地上那半截断棍,用手指在断口处摩挲着。断口平整,不像是被蛮力砸断,更像是被某种更锋锐的东西切开的。
“你给它,注入了什么东西。”王翦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石敢当的后心,冒出了冷汗。
“属下……天生神力。”他只能重复这个苍白的借口。
“天生神力,能让凡铁变得锋锐?”王翦笑了,那是一种看穿一切的冷笑,“石敢当,收起你那套说辞。在我面前,没用。”
他坐回矮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坐。”
石敢当没有动。
“我让你坐下!”王翦的语气加重了。
石敢当迟疑了一下,还是在王翦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矮几。
“巫祝失踪了。”王翦喝了一口水,缓缓开口,“但在他失踪前,他把最后的卜算结果,告诉了我。”
石敢当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说,他看到了煞星降世,血光之灾。这话,你也听到了。”
“属下听到了。”事到如今,否认已经没有意义。
“但他还说了后半句,你没听到。”王翦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他说,煞星非星,是人为劫。其兴于秦,其患,亦在秦。”
石敢当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问他,此劫何解。”王翦继续说,“他拿起了刀,在最后一块卜骨上,刻下了一个字。”
王翦伸出手指,沾了沾杯中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字。
嬴。
石敢当的身体,僵住了。
“嬴武是你重伤的。他背后的嬴氏一族,是秦国最有权势的军功世家之一。”王翦盯着他,“你告诉我,巫祝看到的,究竟是你这个‘煞星’,还是嬴氏的劫数?”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无论怎么回答,都是死路的陷阱。
承认自己是煞星,王翦有理由当场格杀。否认,就等于将自己和嬴氏的矛盾摆在台面上,承认自己是嬴氏的敌人。在一个讲究阶级秩序的军营里,一个军奴,与一个庞大的世家为敌,下场同样是死。
“看来你很难回答。”王翦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那我换个问法。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石敢当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一个想活下去的人,会主动去招惹嬴氏?”
“是他们先招惹我的。”
“所以,你死而复生,获得了神力,然后回来报仇?”王翦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这是乡野村夫才会相信的故事。”
他站起身,走到石敢当的背后,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妖也好,鬼也罢。我只在乎,你有没有用。”
一股冰凉的杀意,顺着他的手掌,渗入石敢当的皮肤。
“嬴氏,功高震主,早已是王上的心腹大患。而你,是唯一一把能插进他们心窝子里的,不属于任何人的刀。”
石敢当浑身紧绷。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王翦在他耳边低语,“做我的刀。我让你活。你甚至可以,亲手杀了嬴武。”
“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拒绝。”王翦松开手,走回自己的位置,“因为那把刀,不止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被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