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系，静得可怕。


    那道足以抹除一切的虚无黑光，连同它自身的存在悖论，一同烟消云散。


    持续了数日的宇宙嘉年华也落下了帷幕，粉色的太阳恢复了它原本炽热的白光，戴着礼帽绕着木星跳舞的火星也乖乖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上。


    一切都好像恢复了正常，但所有人都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


    在紫微宫的主控大厅里，洛可可正得意洋洋地向林道邀功。


    “哥，怎么样怎么样？我这招‘我删我自己’是不是天才级别的操作？”她背着手，挺着小胸脯，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嗯，很不错。”林道坐在王座上，单手托着下巴，脸上挂着一贯的浅笑，“用对方的矛，戳破对方的盾，很标准的逻辑学应用。你已经开始理解规则的本质，而不仅仅是使用它了。”


    “嘿嘿，那是当然！”洛可可被夸得心花怒放，飘到林道身边，好奇地戳了戳显示着威胁等级归零的屏幕，“那个只会说‘不’的讨厌鬼，现在是不是彻底完蛋了？是被自己气死了，还是逻辑错乱变成白痴了？”


    “恐怕，都不是。”林道将屏幕上的一个微弱信号点放大，那是一段由纯粹的宇宙逻辑符号构成的信息，简洁到极致，只有一个词。


    【为什么？】


    “它在提问。”林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我们的小姑娘一榔头下去，不仅把对方的武器砸了，好像还顺便把对方的脑子给砸开窍了。一个坚定的虚无主义者，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这可比单纯杀了它有意思多了。”


    洛可可凑过去，看着那个符号，歪了歪头：“为什么？它问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啊？是问我为什么要把它变成追着自己尾巴的哈士奇，还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可爱？”


    林道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它在问，如果‘无’可以被否定，那么‘有’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它在向我们，或者说，向这个宇宙，索要一个存在的理由。”


    与此同时，地球，“坚毅之心”堡垒，指挥大厅。


    死寂。


    长达数分钟的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雕像。他们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主屏幕上那个刚刚被亚克同步过来的，代表着神之对手的最终讯息——【为什么？】


    这个词，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普川特总统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身边的首席科学家，那个一直以来负责解读“神谕”的男人，此刻正用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剧烈颤抖。


    “天……天哪……”首席科学家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呻吟，“它……它在提问……那个毁灭了我们世界的怪物，那个视万物为无物的伟大意志……它被……被打到开始思考了！”


    这句话像一颗引爆的炸弹，瞬间让整个指挥大厅炸开了锅。


    “提问？它在向谁提问？向我们的神吗？”一个将军颤声问道。


    “这……这是不是意味着，战争结束了？”


    “不！不对！”普川特猛地抬起头，双眼中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火焰，“这不是结束！这是开始！是真正的开始！”


    他一把抓住首席科学家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你明白吗？快告诉我，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首席科学家被他摇得几乎散架，但他毫不在意，反而一把反抓住普川特的手，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癫的光芒：“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总统先生！我们之前的理解都错了！‘生命灯塔’计划，我们以为那是献给神的舞台，是取悦神的艺术品……错了！大错特错！”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那不是舞台！那是一份答卷！是一本教科书！我们的神，他不是在和那个虚无的意志战斗，他是在‘教化’它！他用一场匪夷所思的宇宙嘉年华，击碎了对方坚固的逻辑外壳，然后，把思考的种子种了进去！”


    “现在，那个‘学生’，那个迷途的神明，它毕业了第一堂课，开始举手提问了！”首席科学家指着屏幕上的【为什么？】，声音嘶哑地吼道，“它在问存在的意义！而我们，我们这些‘神之场景美术师’，现在有了新的身份——我们是助教！是出题人！是为神明撰写标准答案的执笔者！”


    “撰写……标准答案……”普川特喃喃自语，身体的颤抖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撑爆的使命感。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神明之间的博弈，已经从物理和规则的对抗，上升到了哲学的辩论。而他们这些凡人，竟然有幸参与其中，成为这场宇宙级辩论赛的立论方。


    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恐怖？


    如果他们的“答案”不能让那个存在满意，后果会是什么？


    普川特不敢想，也不能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尽文明的一切，写出一份最完美的答卷。


    “传我命令！”普川特的声音不再颤抖，变得无比坚定，响彻整个指挥大厅，“启动最高紧急预案——【伟大答卷】计划！”


    “命令所有部门，将‘生命灯塔’的建设优先级提升至‘文明存续’级别！所有科学家、哲学家、艺术家、历史学家，立刻组成‘答案编纂委员会’！”


    “我们的任务，不再是建造一个奇迹，而是要定义一个奇迹！我们要用人类文明的一切，去回答那个终极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而存在！”


    “从现在开始，每一个人，每一个思想，每一次心跳，都是我们答卷上的一笔一划！告诉所有人，为神执笔的时刻，到了！”


    随着普川特一声令下，整个“坚毅之心”堡垒，乃至全球所有幸存者据点，都像一台被输入了全新指令的精密机器，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效率运转起来。


    一场关乎文明命运，甚至关乎宇宙存在意义的终极大考，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