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从她的指间滑落。


    “啪嗒。”


    一声轻响。


    手机摔在昂贵柔软的手工地毯上，没有碎裂。


    却仿佛摔碎了赵嫣然心中，最后一丝名为“体面”的东西。


    完了。


    天虹集团的项目，是她呕心沥血构建的商业版图上，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它不仅是青颜资本下半年的命脉。


    更是她用来对冲核心技术风险的战略后手。


    现在，这块拼图被秦峰用最野蛮、最不讲理的方式，硬生生从她版图上抠走。


    然后，狠狠踩在了脚下。


    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秦峰此刻的嘴脸。


    那种报复得逞后，小人得志的、扭曲的狂喜。


    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猛然袭来。


    赵嫣然伸出手，死死扶住面前冰冷的办公桌，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倒下。


    指尖冰冷，毫无血色。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智慧、手腕、布局……


    在那种不计后果的、纯粹的家族权势碾压面前，是如此的脆弱。


    如此的不堪一击。


    秦峰不是在跟她玩商业游戏。


    他是在用砸烂棋盘的方式，来宣告他的胜利。


    而她，这个自诩为棋手的女王，在棋盘被掀翻的那一刻，才惊觉自己不过是一颗稍微精致些的棋子。


    愤怒？


    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像是溺水的人，四肢被无形的水草死死缠住，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下沉。


    被冰冷的、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


    怎么办？


    去找别的合作方？


    时间来不及了。


    天虹的背叛，会像瘟疫一样引发连锁反应，瞬间摧毁所有潜在投资者的信心。


    向家族求援？


    那等于亲自走到父亲面前，走到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叔伯们面前，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承认自己的失败。


    她那点可怜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巨大的办公室，此刻空旷得像一座为她量身打造的华丽坟墓。


    将她牢牢困死在其中。


    就在这时。


    那部被她遗落在地毯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


    嗡……嗡……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混乱的脑海。


    屏幕亮起。


    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来自东海市的号码。


    谁？


    是秦峰打来耀武扬威的电话？


    还是哪个嗅觉灵敏的媒体，迫不及待想来采访她这个“失败的女王”？


    她不想接。


    可那手机，却固执地响着，不依不饶。


    仿佛它笃定，她就在这里，就在听着。


    鬼使神差地，赵嫣然弯下腰。


    她捡起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滑。


    接通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放到耳边，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平静，从容，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


    是林傲。


    这个声音，这个名字，瞬间撕裂了赵嫣然脑中的混沌。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所有的脆弱和无助，被她用尽全力强行压下，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坚硬的面具。


    “有事？”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林傲仿佛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任何异常，反而轻笑了一声。


    “给你一个赚钱的小建议。”


    “天虹集团的股票，未来半小时内，会下跌至少五个百分点。”


    “如果你现在立刻通过离岸账户做空，大概……能赚回十倍调查我的那五百万的‘情报费’。”


    轰！


    赵嫣然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天虹终止合作的消息，此刻还被死死压在公司内部！


    连她身边最核心的几个高管，都还没来得及通知！


    他怎么会知道？！


    而且，他连自己花了五百万请“夜莺”调查他的事，都一清二楚？！


    恐惧。


    一种比面对秦峰商业狙击时，强烈一万倍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这个男人，他不是什么幽灵……


    他就是无处不在的上帝！


    “你……”


    赵嫣然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喉咙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哦，对了。”


    林傲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像是在闲聊着今天的天气。


    “忘了告诉你，秦峰能这么快搞定天虹，不是因为他有多大本事。”


    “而是天虹那位主管新能源业务的副总，李卫国，收了他三千万的好处。”


    “转账记录的副本，还有一段很有意思的视频，我五分钟后，会匿名发到你的加密邮箱。”


    “我想，赵总应该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份‘礼物’。”


    如果说，前一句话是惊雷。


    那么这一句，就是一颗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引爆的核弹！


    她所有的防线，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骄傲……


    在这一刻，被炸得粉身碎骨，连一丝灰烬都不剩下！


    他不仅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还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他甚至……连证据都拿到了！


    这已经不是“情报能力”可以解释的范畴了。


    这是碾压！


    是神明对凡人，毫无道理可言的维度碾压！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赵嫣然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她第一次，放下了女王的姿态，露出了一个求生者最本能的……敬畏。


    电话那头，林傲又笑了。


    那笑声很轻，落在赵嫣然的耳朵里，却比魔鬼的低语更让她心悸。


    “我不是在酒会上就说过了吗？”


    “我是一个投资人。”


    “我只投资，我看好的项目……和人。”


    “赵嫣然，你让我有点失望。”


    “不过，我愿意再给你一次，向我证明你价值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


    随即，带上了一种不容置喙的，冰冷的命令口吻。


    “明天上午十点，青颜资本，你的办公室。”


    “把你那个石墨烯项目的所有资料，全部准备好。”


    “尤其是关于那个‘催化剂配方’，被首席科学家卡脖子的所有细节，我需要看到最真实的数据。”


    “记住，是所有。”


    “别耍小聪明，也别再试图调查我，那只会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聪明的，值得我投资的合作伙伴。”


    “而不是一个……被一头蠢猪逼到墙角，只会哭鼻子的废物。”


    说完，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嘟…嘟…嘟…


    忙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赵嫣然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整个人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一动不动。


    废物……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她心脏最骄傲的地方。


    却没有让她感到愤怒。


    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的……羞耻。


    “叮咚。”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从她办公桌上的电脑传来。


    是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未知。


    赵嫣然僵硬地走过去，颤抖着点开了邮件。


    附件里，是几张清晰无比的银行转账截图。


    以及一个视频文件。


    点开视频。


    画面里，是一个豪华的KTV包厢。


    秦峰正志得意满地将一张银行卡，塞进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手里。


    那个男人，正是天虹集团的副总，李卫国。


    画面清晰，声音清楚。


    铁证如山！


    赵嫣然缓缓地，缓缓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输了。


    彻底输给了秦峰的野蛮。


    但林傲，却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一份足以让秦峰和李卫国万劫不复的武器，亲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他不是在帮她。


    他是在用事实告诉她，在她眼中所谓的雷霆手段，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不入流的笑话。


    他随时可以……终结这场可笑的游戏。


    他要的，不是她的感谢。


    他要的，是她的臣服。


    是让她清清楚楚地认识到，在这盘棋局里，谁，才是执子之人。


    许久。


    赵嫣然睁开了眼。


    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所有的迷茫、恐惧、无助，都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的兴奋。


    她按下了内线电话。


    “小雅。”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着。


    “通知下去，取消明天上午的所有会议和行程。”


    “十点钟，我有一位最重要的客人，要亲自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