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中，雕花式样黑白分明的复刻在地板上。


    小禾推开窗，光芒驱散了花纹，带着暖意的风呼的吹进阴凉的房间，小禾脑门上的碎发跟着往两旁飘，她扭头看了眼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往里挪了挪，胳膊一伸将被子拢在身前抱住。


    小禾砸吧了下嘴，又兀自摇摇头，心道：这就是清风寨二当家？


    关于她的事迹，在市井上广为流传，什么女中豪杰，功夫了得，能号令众多世外高人，由此引发人们对她习性的探究，应当是寅时便起，舞枪弄棒至卯时，再领着众山匪操练，用饭时间不超一刻钟，之后去议事堂商量去劫哪家大户......


    但自己同她相处下来发现，贪睡贪吃不说，还贪酒贪玩。


    “什么时辰了？”顾青筠躺平，手臂搭在眼睛上问了句。


    “巳时了。”小禾说着绕出屏风，将酥脆的果子掰碎放在瓷碗里，仰头冲着里间道：“给你温了茶，泡点心吃吧，早饭大厨房做了汤饼，咱院里没法热。”


    顾青筠套上衣裳坐起来，蹬上鞋子穿戴好，弯腰从枕下取出木簪，随意将头发挽起。


    “嗯，挺香的。”顾青筠说罢，风风火火的去院子里洗漱。


    小禾又是一阵摇头，左右用不到半盏茶功夫，她便一抹嘴回转了。


    顾青筠招手示意小禾坐下，接着执起汤匙来挖起满满一勺送入口中，茶香与酥香迸发，温热后，果子外面一层软糯，中间依旧脆，双重口感交织，辅茶水，冲淡了甜度，做早点真是不错。


    小禾看着又一阵摇头，“对了。”她忽然想到了重要的事，丢下汤匙道：“咱们府外多了一队州兵，昨夜里不停歇的在院墙外巡逻，说是贼人一日没抓到，便一直在这护卫着，今早卯时辰才去歇了。”


    顾青筠心里叹了句苍天，走了个齐风，又来了一帮子州兵，自己今晚还能出去了吗？


    “还有，大小姐同三小姐无事都是在大夫人院里用饭的，大夫人先前怕你不自在，今早遣人来问，要不要去她院里同两位小姐一道用饭。”小禾问。


    “要。”顾青筠不假思索的道出，如今夜里多了帮州兵，自己不好翻墙了，得想别的法子出府去。


    小禾瞪着圆溜溜的眼，表示不可置信，“若是答应下来，非要紧事，一日三餐便都得过去。”


    顾青筠歪头看向小禾，“那又如何？”


    “您能起的来？”小禾问。


    顾青筠斜了人一眼，“无非就是早起个十天半月的，这有何难？”


    小禾努嘴，意思显而易见，我不信。


    “嘿，你这丫头。”


    “哈哈哈......”小禾大笑，好一会才止住，她看着人继续吃茶点，不时地点头，眉眼弯起。


    自己总觉得宋玉应该是面色凝重的，冷言冷语的，起先还有些忌惮她，如今却觉得与她相处特别轻松，让人很舒服，原本自家小姐待自己也很好，但总是隔着层东西，她过去想不明白，也没去费心想过，如今小姐换了个芯子，倒叫她瞧清了，是泾渭分明的尊卑。


    而这在她跟前却没有那么分明了。


    “吃啊，瞧我能饱？”顾青筠说罢，撂下汤匙，盯着房门外眼神凝滞，暗骂了句：陆良个狗贪官可以啊。


    想清风寨如何安然度过十数年？还不是大把大把的金银往他府里送。


    自己穿过来，后面掌管了清风寨事宜，越想越憋屈，山匪与官本不相谋，我不进犯你的子民，已是给足面子，还得给他钱？


    于是便断了每年供给他府的银钱，拿来修筑高墙寨门，谁料这老贼阴险，一方知州不动兵显得好念旧情，实则暗里上了奏折几经周转直达天听，派了个在路一级的安抚使来，统辖着本路禁军集合州兵，随军前来镇压。


    简而言之，就是萧祈他爹来剿匪，这个世界里的人大都不知其中关系，顾青筠虽对周遭不是全知，但对这个世界也算拥有半个上帝视角，因为小说中点明过，不然萧祈这颗棋子用不到最后。


    他爹是个有谋善战的。


    不过好在自己用那些钱来修筑高墙，打造兵器，又好在太子遣人来，用情报作招募令，这才历经三次战役，没放进来一位官兵，但手下弟兄损伤百人，她曾因这事一度自责，寨中兄弟却体恤，讲说经此清风寨名头大震，哪个不想出人头地？


    顾青筠思绪被拉到那时的场景里，震撼的氛围烘托下，无尽悲伤转化成满腔热血，也为自己话本末尾赋诗带来了灵感。


    ——


    “小姐，您这书册看好多遍了。”清秀的丫鬟坐在车厢一侧，容貌比自家主子美上三分。


    陆香君手上翻了一页，“有趣啊，你信这世上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丫鬟摇了摇头，“小姐说笑呢。”


    “这里有。”陆香君点着书册纸页，抬起头，“今儿要去见的这位，说不定是著书者本人。”


    “谁啊？顾家二小姐吗？”丫鬟惊疑道，而后不屑的摆了下手，“怎么可能，她自小养在庄子里的。”


    陆香君轻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或只是机缘巧合取了个跟她一样的名字，青筠常被人拿来作诗的，庄子里养大，不应有这般气势。”


    丫鬟眼珠转了转，她不识字，也不知里面到底讲了些什么，能叫小姐看上三遍。


    “小姐？话本不是讲故事吗？能看出气势来？”


    陆香君合上书，坐的板正了些，直视着丫鬟的眼睛，字句铿锵道：“身在高山云雾里，堂下龙虎豪杰簇；本应借势乘风起，怎奈天命无从避；此间虚妄类如梦，但留书册，证、来、名。”


    陆香君说罢，就瞧着自个丫鬟眼眸瞪大，错愕了半晌。


    她轻笑了声，人才回过神来，“奴婢说不出来。”话必，停顿了会子又道：“大气，您这般诵出来，很大气。”


    陆香君极其爱惜地将书册放下后，笑意凝滞，嘴角渐渐拉直，“这话本上所诉更多为女子家正名，这才被官府压制，我真不明白他们既瞧不起女子，缘何害怕一本小小书册呢？这都容不下，还谈什么男子气概？”


    “小...小姐？”丫鬟露出几分惊恐来，总觉得这话十分大不敬。


    陆香君眼神横过去，“怎么？这世道不叫人说话，你还不许我说话了！”


    丫鬟垂下头，唯唯诺诺道：“奴婢，不...不敢。”


    马车停下，坠在后的小厮快步行来，放下马凳，待主仆二人下了车后，上去抱着叠在一起的三方红木盒，小心翼翼探索踩着马凳下来跟在小姐身侧后三步远距离。


    —


    傍晚，夕阳穿透云层，将竹林染成金黄，竹叶随晚风摇曳，碎金流光洒满地。


    元青钻进林里，摘了几片叶子，他喝不惯茶水，但青竹叶捻点砂糖放进去泡出来的，他爱喝。


    齐风打小径行来，匆匆往书房去，他发现主子自打这次来江都，尤其爱待在西院了，自己想着遣几个人来这处护卫，却被主子断然拒绝了。


    “哎，小子干啥呢？”齐风驻足转头问了句。


    元青从林子里出来，几片竹叶在人脸前晃了晃，若有似无扫过人的鼻尖。


    齐风往后仰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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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我瞧你是在首府里惯的。”


    元青白了人一眼，径直往前走，齐风跟上与他一起进了书房内。


    萧祈倚靠在书案上，半坐不坐的，见人进来，问：“如何？”


    “主子说的没错，牵一发动全身，除了霍方探出的品珍阁，永昌坊也有异动。”齐风道。


    萧祈闭了闭眼，不耐烦问：“何种异动？”


    齐风忙道：“从后门出来数名布衣，四处散去，像要找什么人，我一人跟不过来。”说到这又止住。


    萧祈站直身子，绕到书案前坐下，顺势扯下腰间玉佩，肘臂担在扶手处，指腹摩挲着那颗红珠，“你做事愈发不上心了。”


    齐风闻此言，扑通跪下，“主子明示。”


    萧祈看着他，出口声音清浅，像在喃喃自语：“像是找什么人？”


    齐风心里打鼓，吞了下口水，“属下办事失利，我跟了两人，但不见他们找到什么。”


    “为何不抓其中一个来，嗯？”萧祈收了玉佩，整个握在掌心里。


    “属下这就去。”齐风起身来飞快的出去了。


    元青战战兢兢地往外挪步。


    “顾府有什么事吗？”


    元青顿住，“陆知州派人连夜看守，咱们的人没敢近前，今正午前一刻，陆知州家的小姐携着礼入了顾府，嗯.......不，不知是去探望哪位。”


    萧祈点了点头，“嗯，你去吧。”


    “是。”元青火烧屁股似的蹿了，走到连廊拐角，跟牧川叔撞了个正着，他又是一惊，连连拍了拍胸口，“牧川叔，无要紧事就别去了，今儿主子不太高兴呢。”


    牧川好笑的瞧着他，“我去商量婚事的。”


    元青缓和后，眼珠转了转道：“婚事什么的不论，主子他轻易不会给您老脸色瞧的，诶，您去探探。”


    牧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祈盯着玉佩出了神，忆起顾府招贼那晚，她下意识落在腰间的手，想是将失窃的玉佩贴身放置了，这让他不自主的就生出作乱的心思，想要不顾一切地取出那块玉佩，让她同自己一般挂在外面。


    想见她，想见她，这心思压制下他的肝似被烧着了，邪火无处着落。


    “公子。”


    萧祈吐出口气，“牧管事。”


    牧川看着公子将玉佩好生挂回腰间，似极为珍重这物件，他走上前，“媒人商量过，桃月二十二宜开光，出行、交易、求嗣，嫁娶。”


    萧祈闻听最后两字，呼吸一滞，睫毛忽闪了下。


    牧川嘴角扬起笑，“顾攸海那也是这个想法，知晓您在京也没什么亲人，折腾一番回去怕要到四月底了，成亲诸多事宜还需找旁人打理，不如在江都完婚，回京后再请同僚们聚一聚。”


    萧祈抿了下嘴唇，“嗯，所言极是。”


    牧川瞧着人顷刻间红了的耳垂，算是知晓公子为何不高兴了。


    “公子早些歇了吧。”


    “嗯。”


    牧川出了房门，接着就被一手拉过去，拖拽着行至拐角，元青着急道：“可曾探出来了？”


    牧川笑着看他，点了点头。


    “为何啊？”


    “公子是得病了。”牧川敛起笑，佯装出无尽伤怀。


    “什么？”元青一听这话，眼里顷刻间积了泪花，他强装镇定道：“什，什么病？”


    “相思病。”牧川撂下这仨字便抬腿往前走。


    “啊~感情是相思病啊，吓我一......相思？思谁啊？”元青赶忙追上去，歪着头不住的问。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