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被江凛然打破：“昨晚……”


    “你怎么样？”顾一隅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他想把舌头咬掉。


    这接话的速度，显得他多在意似的。


    “还好，”江凛然看了他几秒，似乎想判断什么，“你——”


    “我没事。”顾一隅再次截断。


    点了头，江凛然没再追问，低下头继续吃面。


    这气氛让顾一隅想逃离，只好埋头快点把这面吃了。


    但江凛然速度比他更快。


    见他站起身，顾一隅脑子一抽，下意识就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谢了。”


    话一出口，顾一隅就在心里骂了自己八百遍。


    正要松手，却听到江凛然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指哪方面？”


    “就，昨晚……”顾一隅抬起头，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还有今天的早饭。”


    “只有这些？”


    “不然呢？”顾一隅被他问得有些恼火，咂了下嘴，啧道，“哦，还有演出的时候……谢了。”


    “不必。”


    话音未落，顾一隅只觉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发顶。


    身体猛地一软。


    “你摸我头干嘛？！”他蹭地一下拉开距离，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去。


    江凛然收走盘子：“还怕长不高？”


    准备回击，却隐约瞥见江凛然转身时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


    此时门被敲响，顾一隅只得压下那点莫名的思绪，扬声道：“进——”


    徐姚敲了几次才开门进来，一脸无奈：“我在门口就听见你们俩的动静，又吵什么呢？”


    顾一隅：“没吵，正常说话。”


    “那你俩嗓门挺大。”


    徐姚白了他一眼，侧身让安装师傅进来：“师傅，麻烦装在这个位置，角度调好一点。”


    “姚姐，这是要搞二十四小时监控？”顾一隅看着师傅手里的摄像头，挑眉问道。


    “谁没事儿二十四小时监视你。”徐姚没好气道，“拍日常vlog，粉丝福利，咱们回归秀反响不错，公司决定加码录一个全一期的团综。”


    见于星舟和任新安的房门还紧闭着，徐姚只简单提了句过两天要拍MV的事，说等人齐了再详细开会。


    “怎么突然提前了？”顾一隅有些意外。


    原计划没这么赶。


    徐姚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解释。


    Vita这次回归势头太猛，不可避免地压了其他团的热度，后面少不了被人使绊子。


    公司现在把一半重心押在他们身上，也难保不会有人眼红，暗中动作。


    她早上跟董事会汇报时，隐约听到Fix那边在紧急申请新歌的录制批准。


    《Vitae》昨天才冲上榜单前列，按惯例至少有三个月的打歌宣传期。


    原则上，同公司艺人会避开同期发歌，既避免内部竞争，也能增加各自拿奖的机会。


    但有时候，为了抢占先机和利益，某些规矩就得被暂时抛到脑后。


    这种事大家心里多少都有预料，真的发生了倒也不算太惊讶。


    徐姚早就提过专辑肯定会拍MV，甚至让他们自己写过策划案。


    那时只是刚有苗头，交上去后一直没批复。


    现在看来，早有准备是对的。


    “本来想带你们出去放松两天调整状态，看来是没戏了，行程全部提前，扛不住也得扛住，听见没？”徐姚语气严肃。


    顾一隅耸耸肩，故作轻松：“没事儿，早晚都是当牛做马的命，忙完给我放个假就行。”


    “就你贫！”徐姚笑着拍了他后背一下，又关心道，“你腰怎么样？昨天跳那么狠。”


    “还行，贴了膏药，不怎么疼了。”


    “那凛然呢，”徐姚转向另一边，“头还疼吗？昨晚那酒后劲挺足的。”


    “不疼。”江凛然言简意赅。


    徐姚点头，又问：“又问：“今天你俩有什么私人安排吗？”


    江凛然朝顾一隅的方向看了一眼：“去学校交论文。”


    “这不还没到期末么？”徐姚疑惑着。


    “我向学校申请了提前修学分，后面行程密集，怕和课程冲突。”


    顾一隅在旁边一听，这才想起江凛然已经快两个月没正经去学校了。


    那些课程和作业，估计都是他找老师同学要的课件自学。


    他刚拿出手机刷了没几条微博，就听见徐姚下了指令：“一隅，你开车送凛然去一趟。”


    手一抖，顾一隅指着自己：“怎么又是我？”


    徐姚转过头，用一种“这还用问吗”的眼神看着他。


    “我无所谓啊，”顾一隅瞥向江凛然，语气挑衅，“只要他敢坐我的车。”


    江凛然面无表情地回视：“中途觉得危险，我可以随时下车打车。”


    顾一隅被他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咬牙冲他假笑一下，转身回房拿车钥匙，憋着一股气去车库等人。


    —


    也许是很久没开自己的车了，今天手握方向盘，顾一隅竟觉出几分久违的自由。


    没有紧锣密鼓的行程，没有无处不在的镜头，车窗外的风灌进来，带着初冬凛冽的气息，仿佛回到以前，但又分明不一样了。


    江凛然套了件黑色大衣，手里拿着纸质论文，一副精英学子的模样。


    再对比自己身上的米色毛衣和羊绒围巾，顾一隅瞬间觉得这身打扮幼稚得像幼儿园刚放学。


    一路上，除了偶尔刺耳的鸣笛声，车内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引擎的轻响。


    虽然出了太阳，但深秋的风吹进来依旧带着寒意。


    顾一隅缩了缩脖子，把车窗升上去一点。


    没几秒，江凛然发现自己这边的车窗往上关了些，他看过去，发现是驾驶位上的人在按按钮。


    “……”


    开到一半，内环遇上早高峰尾巴，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顾一隅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皱着眉去推从鼻梁上下滑的白金镜框，又烦躁地扯了扯有点扎人的高领毛衣，白皙修长的脖颈在领口间若隐若现。


    光射在他发丝上，反射而出的圆点像是把他整个人笼罩。


    他注意力全放在路况上，以至于完全没发现，从等红绿灯到驶近学校大门，副驾驶上的江凛然看了他好几眼。


    直到手机在支架上震动欲坠，被江凛然伸手扶正，顾一隅才猛地回过神，发现对方正低头给老师发信息。


    “谢了。”他嘟囔了一句。


    等车子好不容易在学校附近的停车场找到位置停稳，顾一隅从储物格里摸出一个黑色口罩递过去：


    “喏，这个。”


    江凛然看都没看：“不用。”


    “不用？”顾一隅挑眉，“那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说要他自己先顿住了。


    哦，对。


    他们好像还没火到随时被堵的程度。


    他讪讪地正要收回手，江凛然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倾身靠近。


    热气扑来，顾一隅呼吸一窒，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江凛然手先一步抵住了他快撞上窗玻璃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将他那挂在一只耳朵上的口罩摘了下来。


    “校门闸机要刷脸，”江凛然的声音近在咫尺，语气平淡无波，“戴了也得摘。”


    江凛然用食指勾住他镜框的中梁，轻轻将那副碍事的眼镜也取了下来。


    “所以，”他退开了些，晃了晃手里的眼镜和口罩，眼神充满极淡的无奈，“多此一举。”


    顾一隅眨了下眼，视线有片刻的模糊失焦。


    此时，一辆重型货车碾过不远处路面不平的钢板，发出哐当巨响，震得他心口也跟着猛地一坠，漏跳了一拍。


    “下车吧。”江凛然顺手解开了他的安全带卡扣。


    顾一隅看着他把眼镜放在置物框里下了车，脑子还有点懵，磕巴着哦了声，跟着推门下车。


    但走了没几步，看着周围越来越多投过来的目光，顾一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可没答应还要当这人的跟班。


    停住脚，顾一隅语气硬邦邦：“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我在外面——”


    “进去。”江凛然头也没回。


    顾一隅被这命令式的口吻噎了一下：“……”


    毛病。


    但脚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跟着迈步。


    提前毕业后，顾一隅就没再进入校园，看着那群叼着早餐挎着包跑去教学楼的学生，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滴的一声，门禁打开。


    人太多，有人为赶时间，看准空档就从他们之间的缝隙挤了过去。


    顾一隅侧身避让，手臂不经意地擦过了身边人的手背。


    心一荡，顾一隅立马移开。


    然而下一秒，微凉之意蹿了上来。


    江凛然勾住他还未缩回的手指，随着人流一同穿过了闸机。


    手指被紧紧勾住，逐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到耳根。


    顾一隅只觉后背沁出一层薄汗，头皮都有些发麻，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了几个字：“江凛然……你松手！”


    他自以为声音够低，却没想到在这相对安静的门禁口，还是被周围几个学生听到了。


    恰好有个女生正在低头刷微博热搜，闻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面前正在拉扯的两位正主，眼睛一下瞪大了。


    望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就算不认识，两个打扮扎眼的帅哥在门口，其中一个还满脸通红，本身就够引人注目了。


    江凛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反而弄得更紧，穿过人群后才松开。


    得亏他几科课程老师的办公室都在一栋办公楼，不然顾一隅得当场暴毙。


    纵使办公楼里人少，安静得也只能听到噼啪的键盘打字响和隐约的谈话声，顾一隅还是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他鸵鸟似的把自己塞进走廊尽头的角落，整张脸埋进围巾里。


    有点郁闷。


    他完全搞不懂江凛然今天这一系列的反常操作。


    可脑子越想越乱。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办公室门开的声音。


    顾一隅立刻转身去看墙上的宣传栏，听到叫他他才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一段。


    穿过中庭时，一阵风吹过，顾一隅又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


    “冷？”走在前面的江凛然忽然开口问。


    顾一隅闷闷的声音从围巾里传出：“没，我喜欢这样。”


    “嗯。”江凛然应了一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吃什么？”


    “在这儿吃？”他以为交完论文就打道回府。


    江凛然盯着不说话。


    “……怎么？”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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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隅被看得不自在，把整张脸露了出来。


    “看你，”江凛然的目光落在他被围巾蹭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上，“饿不饿？”


    “……不饿。”


    下秒他的肚子就极其不配合地发声。


    空气瞬间凝固。


    顾一隅想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一拳把对面揍开花，但这想法在有人上来搭话被打断施法。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个女生有些激动地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他们俩，眼睛亮晶晶的，“请问……你们是Vita的顾一隅和江凛然吗？”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昨天出圈的那张双人水袖舞海报。


    顾一隅瞬间切换回营业模式，脸上扬起礼貌而迷人的微笑，点了点头：“是的，你好。”


    “果然没认错！”女生兴奋地差点跳起来，和朋友交换了一个激动的眼神，“可以合影和签个名吗？我超级喜欢你们的！”


    “当然可以！”顾一隅笑着回答，手肘却报复性地重重撞了一下旁边像根柱子似的江凛然，从牙缝里挤出话，“问你呢，姓江的。”


    看到江凛然被撞得轻微吸了口气，脊背挺直了一瞬，顾一隅嘴角的弧度才真心实意了些。


    他示意女生站到中间，熟练地比了个剪刀手。


    “有什么想签的么？”江凛然合完影问。


    “都行！”女生从包里掏出一本非常厚实精致的手账本，递了过来：“可以签在这里吗？”


    顾一隅接过本子打开，上面贴满了自己的照片。


    但翻过几页，江凛然的照片也开始频繁出现。


    甚至还有他们的双人照，被精心排版粘贴在一起。


    顾一隅闭眼去世。


    这恐怖是位……CP粉。


    等江凛然签完了，他再递给那位女生。


    等江凛然签完名，把本子递回给顾一隅时，女生红着脸，边用手指比划边小声补充：“那个……可不可以在你们名字中间画一个小小的爱心？”


    顾一隅咽下口水：“？”


    还真有磕他俩CP的可怜粉啊。


    这怕不兴画啊。


    他有点无措，下意识扭头看向江凛然，用眼神传递“这怎么办”的信号。


    以为他没听清要求，江凛然弯腰凑近了些，肩膀不经意地轻轻碰了一下顾一隅的胳膊，


    就这么轻轻一挨，顾一隅像是突然被按下了什么开关，脑子一热，抓起笔飞快地在两个签名中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然后迅速把本子合上递回。


    女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又忍不住问：“你们一起来学校，是陪江凛然来办事吗？”


    顾一隅愣了一下，才点头：“啊，是。”


    “我就说！”她立马转头冲边上的朋友证实，“今早他肯定吃了他做的早饭，也一定会陪他出门！”


    顾一隅被激了一下，又听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和她挥手。


    等人走后，顾一隅突然想起什么，放下僵在半空的手，掏出手机。


    微博上挂着几个热搜。


    #江凛然早餐人妻#


    #顾一隅江凛然牵手现身北大#


    #慈善大使聚集#


    他点开第一个，见是江凛然早上发了个意面的无文案配图。


    而右下角的点赞已被点红。


    除了夸赞和无感的评论，前排区有说自己偷摸点赞的羞论。


    什么时候手滑点到的他都忘了。


    又点进下个标签，已经有好几个路人视角拍的进门视频。


    【不儿？？昨天才炸完场子，今天就去学校了？这什么精力怪物？】


    【他俩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回楼上，你看他俩那表情像是关系好的样子吗？一个满脸“莫挨老子”，一个满脸“给老子爬”。】


    【？？？谁家好人过个闸机还要勾手指啊？？这什么小学鸡谈恋爱行为？？[截图.jpg]】


    【啊啊啊啊啊勾手指！他勾他手指了！我没了！】


    【这算实锤麦麸了吧？都麦到大学校园里去了，真是世风日下。】


    【纯路人，不认识，但这两个小哥哥穿搭挺好看的诶，有没有姐妹知道毛衣和大衣牌子？】


    【这俩人衣品是真的绝，帅得我直接潮人恐惧症发作……】


    ……


    视频贴心地慢动作卡帧循环播放。


    顾一隅又开始发热。


    他就不该戴这破围巾，勒得心慌。


    他大步迈向停车场方向，见人没跟上来又憋着一口气猛地倒回去，又迅速倒了回去。


    “走不走？”顾一隅语气冲道。


    江凛然抬起头：“不吃饭了？”


    “吃个屁！”顾一隅上前一把拽住江凛然的大衣袖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面料揪破，“谁知道等下还会遇到什么！赶紧走！”


    他被周围那些视线弄得浑身不自在，只想遁地消失。


    江凛然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闪烁的手机镜头，瞟向顾一隅红透了的耳垂。


    他忽然伸出手，将他把滑落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双暴露情绪的耳朵。


    “干嘛！”顾一隅猛地抬头，眼神警惕。


    江凛然面无表情，语气却带着一丝极淡的调侃：“丢人要丢到底。”


    说完，江凛然手腕一转，反手握住了他的掌心，拉着这个同手同脚的人在一片闪光灯和窃窃私语中朝校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