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夏蝉低语·萤火映归途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夏蝉的鸣叫在暮色里渐弱时,谢之遥拎着半桶萤火虫跨进有风小院,桶沿还沾着后山的露水。


    林娜正蹲在廊下擦拭吉他,琴箱上那道浅疤在余辉里泛着温柔的光——那是她十四岁那年,顾承舟帮她抢回被熊孩子丢进泥坑的吉他时磕的。


    "今年后山的萤火虫成了精。"谢之遥晃了晃木桶,几只绿莹莹的小虫扑棱着撞在桶壁上,"我沿着溪边走了半里地,草窠里全是这小灯盏。


    要不晚上搞个萤火夜话?"他斜眼瞥向正给竹椅绑棉垫的顾承舟,后者指尖顿了顿,棉线在竹节间绕出个歪歪扭扭的结。


    林娜的指尖擦过吉他弦,发出清亮的"叮"声。


    她想起七岁那年的夏夜,弄堂里的老槐树落了满肩槐花,顾承舟举着玻璃罐追她:"娜娜你看!


    这是我抓的星星!"后来他们蹲在墙根数萤火虫,他说等老了要在信箱密码里藏这个秘密,结果第二天玻璃罐忘了盖,萤火虫全飞进了她扎着羊角辫的发间。


    "好啊。"她抬头时梨涡陷得更深,"我可以弹《萤火虫》那首曲子,是...以前写的。"后半句声音轻得像掠过廊角的风,可顾承舟还是听见了——他永远听得见她所有没说全的话。


    于是小院里的人都动了起来。


    林娜翻出压在箱底的薄纱裙,裙角绣着淡紫色的牵牛,那是她离开上海前最后一次去裁缝店做的;顾承舟蹲在院门口画路线图,铅笔在牛皮纸上划出沙沙响,旁边摆着刚拆封的驱蚊喷雾和折叠木椅,每把椅子的椅背上都系了朵小蓝花——他记得林娜说过,蓝色最衬萤火虫的光。


    谢之遥扛着竹筐从厨房出来,筐里是阿奶熬的桂花糖藕:"承舟,你那路线图标到第七棵老樟树就行,再往里有个小水潭,萤火虫最爱聚在那儿。"他话音未落,顾承舟的笔尖已经在第七棵树旁画了颗五角星,动作快得像怕慢一步就会漏掉什么。


    天擦黑时,林娜抱着吉他站在院门口等。


    她今天特意编了条麻花辫,发梢别着朵野菊,是顾承舟路过菜畦时摘的。


    风里有山竹的甜香,她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顾承舟正踮着脚往她后颈贴驱蚊贴,指尖扫过她耳垂时,两人同时顿住。


    "我...怕你被蚊子咬。"顾承舟的耳尖红得能滴血,手里还攥着半盒没拆的驱蚊贴,"小时候你被蚊子咬了要哭半小时,现在...现在应该不怕了?"


    林娜转身时,辫梢的野菊蹭过他下巴。


    她没说话,只是把吉他往他怀里一塞,自己掏过那盒驱蚊贴,踮脚给他后颈贴了一张。


    动作轻得像在碰一片雪花,却让他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蝉鸣。


    变故来得突然。


    当一行人提着灯笼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时,原本缀着星子的天空突然压下大片乌云。


    谢之遥仰头嗅了嗅风:"要下雷阵雨,后山路滑,要不改明儿?"


    林娜攥紧了吉他背带。


    她想起十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傍晚,她和顾承舟约好去公园看萤火虫,结果他发烧没来。


    她在亭子里等了三小时,雨落下来时,萤火虫全躲进了草叶下,可她却看见他举着伞跑过来,校服湿得能拧出水,怀里还护着个玻璃罐——里面是他让爸爸开车去郊区抓的萤火虫。


    "说不定雨后会有更多。"她望着顾承舟,目光像根细绒线,轻轻缠住他的手腕,"而且...我带了备用的灯串。"


    顾承舟立刻转身。


    他扯下自己的外套罩在林娜吉他上,对谢之遥说:"去凉亭。


    半封闭的那个,能挡雨又看得到山。"说罢便弯腰扛起装折叠椅的麻袋,雨水已经开始稀稀落落地砸在他后颈的驱蚊贴上。


    等众人把凉亭布置妥当,第一声雷刚好滚过山头。


    林娜站在凉亭中央,身后挂着顾承舟临时扯起的暖黄灯串,像一串被揉碎的星光。


    谢之遥点燃了阿奶给的艾草绳,青烟袅袅中,雨丝突然停了——像谁恶作剧似的,乌云裂开条缝,月光漏下来,照得山脚下的草甸泛着银边。


    然后萤火虫来了。


    先是一只,从凉亭的飞檐下钻出来,尾光忽明忽暗;接着是三只、十只,最后像有人打翻了银河,数不清的绿光点在雨雾里浮动,有的停在林娜的发梢,有的绕着吉他打旋,连顾承舟特意订制的木灯箱都被映得发亮——那是他下午偷偷跑去村头木匠铺做的,灯箱外壁雕着藤蔓和星子,此刻正随着林娜的旋律缓缓旋转。


    "风停的地方/有颗星在生长/它落进草叶/落进你眼框......"林娜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却像沾了晨露的蛛丝,轻轻缠住每个人的心脏。


    顾承舟站在灯箱旁,看着她梨涡里盛着的月光,看着萤火虫落在她吉他的弦上,忽然想起两年前在上海,他翻遍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最后在旧弄堂的老墙上,看见她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的字:"顾承舟,我去追星星了。"


    现在他终于追上了。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空中时,凉亭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是闻讯赶来的村民,阿婆举着煮好的甜酒酿,小孩攥着刚摘的野莓,连平时最严肃的村支书都笑着说:"娜娜这歌儿,比萤火虫还亮堂。"


    林娜的脸在暖光里泛着粉,她抱着吉他转身,正撞进顾承舟的怀里。


    他身上有雨水的凉意和艾草的清香,臂弯却暖得像小时候的棉被。"我想把这场音乐会的名字叫做'萤火'。"她的声音闷在他锁骨处,"纪念...所有落进人间的星星。"


    顾承舟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那里还沾着一只萤火虫。"不只是萤火。"他轻声说,"还有你眼里的光。"


    夜风忽然起了,卷着萤火虫往山那边飞。


    林娜抬起头,看见顾承舟的眼睛里也有光——比所有萤火虫加起来都亮的光。


    回小院的路上,谢之遥抱着空木桶走在最后面,听着前面两个人压低的笑声,偷偷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林娜的辫梢沾着萤火虫,顾承舟的手虚虚护在她后腰,像是怕碰碎什么珍宝。


    他把照片发给许红豆:"明天的'有风周报'头条有着落了。"


    而此刻的顾承舟,正借着月光看林娜吉他背面的刻痕——那是用指甲轻轻划的"1997",和他杯底的痕迹一模一样。


    雨过天晴的夜有些凉,他把外套往她肩上又拢了拢,却听见她小声说:"今晚...我好像听见信箱密码的声音了。"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山风送来远处的犬吠,送来竹影扫过青瓦的轻响,却盖不住他喉咙里溢出的笑:"那明天...我们去买个信箱?"


    林娜没有回答,只是把吉他往他怀里又送了送。


    她知道,有些答案,不需要急着说出口。


    就像萤火虫会在每个夏夜准时出现,就像风终会停在有彼此的地方。


    而此刻的有风小院里,阿奶正把最后一碟桂花糖藕收进冰箱。


    她望着窗外渐远的灯火,对蹲在门槛上剥毛豆的小豆子说:"明儿个啊,得让承舟去镇里买把新锁——咱们院门口那老信箱,该换个新密码了。"


    夜风裹着青草香钻进窗棂,林娜的薄纱裙角轻轻扬起。


    顾承舟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忽然听见她哼起那首没写完的歌:"风停的地方/有个人在生长/他走向我/带着所有星光......"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时,林娜靠在顾承舟肩头打了个小盹。


    他望着她睡梦中仍微翘的嘴角,轻轻抽出手,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那是村头木匠铺的收据,上面写着"定制星芒灯箱,含旋转机关,交货日期:明早"。


    他忽然有点期待天亮了。


    毕竟,有些惊喜,要在晨光里拆开才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