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萤火未眠·小院夜惊心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林娜抱着吉他推开门时,窗台上还落着两只萤火虫。


    夜露沾湿了她的鞋尖,她却舍不得抖落,只轻手轻脚挪到藤编摇椅上。


    吉他背侧的"1997"在月光下泛着淡青,那是十二岁那年,她和顾承舟躲在老弄堂阁楼里,用他父亲送的雕花钢笔尖刻下的。


    笔尖太钝,刻痕浅得像道疤,却在今晚被顾承舟的目光焐得发烫。


    琴弦在指尖轻颤,她试着续上那首没写完的歌。"风停的地方......"尾音还没绕上来,后颈忽然泛起凉意。


    她抬头望窗外——萤火早散了,竹影却仍在瓦当上晃,像有人在墙根踮脚。


    楼下传来顾承舟的脚步声。


    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一停,是在检查门闩。


    林娜数着那节奏,"咔嗒"声从玄关到厨房,又到偏厅,最后在楼梯口顿住。


    她知道他在仰头看她的窗户,就像去年冬天她发着烧,他在楼下守了整宿,每过半小时就抬头确认窗帘是否有动静。


    "睡吧。"他的声音像被月光泡过,轻轻飘上来,"我锁好最后一扇窗了。"


    林娜应了声,指尖却还压着琴弦。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往客房去了,又听见他推开窗的轻响——那是他的习惯,睡前总要确认风的方向,怕山雾漫进她的房间。


    但今晚的夜色太沉了。


    顾承舟躺到床上时这么想。


    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竹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萤火虫的光太淡?


    还是林娜刚才哼歌时,尾音里那丝若有若无的颤?


    凌晨两点零七分,第一声异响刺破了寂静。


    是木门轴的吱呀,很轻,像被风推着开了条缝。


    顾承舟的眼睛瞬间睁开,他记得睡前明明把厨房的木窗闩死了——那扇窗的合页去年谢之遥刚换过,新铜片蹭着木框,不可能自己响。


    他摸黑披上外套,鞋都没穿就下了楼。


    厨房的窗果然开了条两指宽的缝,冷风裹着草屑钻进来,在青石板上积了一小堆。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门口——泥地上印着几个模糊的鞋印,前脚掌深,后脚跟浅,像是有人猫着腰往院里挪。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冷光,他给谢之遥发消息:"监控室,现在。"指尖悬在发送键上顿了顿,又补了句:"别吵醒娜娜。"


    谢之遥的房间在西厢,脚步声来得很快。


    顾承舟听见他套着拖鞋跑过走廊,看见他揉着眼睛推开监控室门时,睡衣带子还歪在肩头。


    "两点整,后墙。"顾承舟指着监控时间轴,鼠标滚轮转得飞快。


    画面跳到2:01:17,一个黑影从竹丛里钻出来,帽檐压得低低的,左手揣在兜里,右手在墙上摸索。


    谢之遥的困意全醒了,抄起墙角的铁锹就往外走:"我绕到后院,你去守娜娜门口。"


    顾承舟没说话,却比他更快。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在娜娜房门前站定。


    门没关严,漏出一线暖黄的光——她总爱开着小夜灯睡,说是怕黑,其实是怕噩梦。


    "娜娜。"他轻声敲了敲门框,声音压得像片羽毛,"起来,跟我走。"


    林娜已经抱着吉他站在床边了。


    她的睡裙是月白色的,发梢还沾着睡前没梳开的草屑,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是来找我的?"


    顾承舟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别怕",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伸手把她的吉他接过来,背带绕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虚虚护着她后腰:"跟我到楼梯转角,别出声。"


    后院传来枯枝折断的响。


    林娜的指甲掐进他掌心,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两年前在上海,那些躲在屏幕后的人用唾沫星子淹她;现在换了地方,竟还有人敢摸到她眼前。


    "照我说的做。"他低头在她耳边说,"我数到三,开所有庭院灯。"


    林娜点头,手指已经按在了遥控器上。


    那是谢之遥去年装的,每个房间都有备用,说是防停电。


    顾承舟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忽然想起她十六岁在琴房练声,也是这样专注地按着节拍器。


    "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二。"后院的翻找声更近了,像是在扒拉阿奶晒的干菜筐。


    "三!"


    强光骤然炸亮。


    林娜的指尖在遥控器上按得发白,整座院子被照得像白天。


    黑影尖叫着往竹丛里躲,却被谢之遥早布置好的晾衣绳绊了个踉跄——那绳子是前天阿奶晒床单用的,谢之遥说"留着吧,万一能晾菌子",原来早有打算。


    "别过来!"黑影的帽子掉了,露出张苍白的脸,二十岁左右,左眼角有颗泪痣,"我、我只是想看看她......"


    谢之遥的铁锹尖抵在她脚边,没真用力:"看谁?"


    女孩的手从兜里抽出来,攥着张泛黄的照片。


    林娜隔着楼梯扶手看过去,照片里的自己穿着白色演出服,站在上海音乐厅的台阶上——那是她退学那年最后一场公开演出,台下的掌声还没散,网上的辱骂已经铺天盖地。


    "娜娜姐......"女孩突然哭了,"我是苏雨啊,高中给你送过润喉糖的苏雨。


    他们逼我......逼我说你抢了我独唱名额,我逃了三个月,才打听到你在这儿......"


    林娜的吉他"咚"地砸在楼梯上。


    顾承舟想去扶她,却见她一步步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苏雨扑过来要抱她,被谢之遥拦住,却还是把照片塞进她手里:"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就想亲眼看看你......"


    照片边缘卷着毛边,是被反复摩挲过的痕迹。


    林娜摸了摸照片上自己的眼睛,那里有块淡淡的水痕,不知道是苏雨的眼泪,还是她自己当年的。


    "现在看到了?"顾承舟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把林娜往身后带了带,"你知道她这两年怎么过的吗?"


    苏雨跪坐在地上,头发散成一团:"我知道!


    我每天都在搜她的名字,看到有人说她在云南卖咖啡,我就来了......我不敢敲门,我怕她恨我......"


    林娜突然蹲下来,和她平视。


    她的眼泪掉在照片上,把"上海音乐厅"几个字晕开了:"你当时......为什么不找我?"


    "他们说我要是联系你,就把我爸的病历卖给媒体......"苏雨攥住她的手腕,"他有尿毒症,要换肾......我真的没办法......"


    后院的竹丛沙沙响,不知哪里的公鸡开始打鸣。


    顾承舟摸出手机给谢之遥使眼色,谢之遥立刻会意,掏出外套披在苏雨肩上:"先去屋里坐,阿奶熬的红糖姜茶还温着。"


    林娜没动,只是握着照片的手越来越紧。


    顾承舟蹲下来,把她冰凉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用自己的掌心裹住:"现在,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了。"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重新拼起来。


    远处山尖泛起鱼肚白,晨光漫过院门口的老信箱——阿奶说要换的新锁还没装,锁孔里插着半截没拔的钥匙,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顾承舟突然想起兜里那张木匠铺的收据。


    星芒灯箱该送来了,可此刻他盯着林娜脸上的泪,突然觉得那些亮闪闪的光都不如她现在的眼睛——里面有他等了两年的、活过来的光。


    "天亮了。"他轻声说。


    而院外的青石板路上,一辆载着木箱的三轮车正"突突"驶来。


    木箱上盖着蓝布,露出半截刻着星芒的木框——那是顾承舟定制的灯箱,本该在晨光里拆开的惊喜,此刻却被三轮车夫停在了老信箱旁。


    车夫挠了挠头,从兜里摸出张纸条:"顾先生说要等林小姐亲自开信箱拿钥匙......"


    他弯腰去拔信箱里的钥匙,却没注意到信箱底部压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红笔写着几个大字——"林娜,我们还没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