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归途未尽·风中的等待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列车驶入群山褶皱时,晨雾还裹着车窗。


    林娜靠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那是顾承舟用云苗村的竹片手作的,纹路里还嵌着半粒干野菊。


    手机屏幕亮着,是北京乐评人发来的邮件:"林娜用歌声完成了自我救赎。"她盯着"救赎"两个字,嘴角刚扬起半寸,又轻轻垂了下去。


    "累了?"顾承舟的声音从对面飘过来。


    他不知何时已挪到她身侧,浅灰西装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格衬衫——那是在云苗村时总穿的旧衣。


    不等她回答,外套已轻轻覆上肩头,带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味,"到站还有三小时,睡会儿。"


    林娜抬头看他。


    他眼下还带着熬夜的青影,是昨夜替她逐条筛选私信时熬的。


    她忽然想起昨夜酒店飘窗上,他翻书时书页翻动的轻响,和自己发微博时颤抖的指尖。


    此刻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像在说"我守着"。


    她鬼使神差地靠过去,额头抵着他肩窝,闭眼时闻到衬衫第二颗纽扣处淡淡的咖啡渍味——那是今早她手滑打翻的拿铁留下的。


    列车突然剧烈颠簸。


    林娜猛地睁眼,指甲掐进顾承舟手背。


    窗外的山影骤然模糊,隧道的黑暗裹着风灌进来。


    下一秒,整节车厢"轰"地暗了。


    "啊!"前排穿红毛衣的阿姨尖叫一声,保温杯砸在地上滚出去。


    手机闪光灯、充电宝的冷光星星点点亮起,像被拍散的萤火虫。


    林娜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太阳穴突突跳——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闪光灯、脏话、摔碎的吉他弦在地上泛着冷光。


    她攥紧顾承舟的手腕,那道去年冬天煮咖啡时烫的旧疤隔着衬衫布料硌着她掌心,像枚温热的图章。


    "娜娜,看这里。"顾承舟的手机电筒亮了,暖黄的光裹住两人交握的手。


    他另一只手顺着她后颈轻轻拍,像哄受了惊的猫,"是隧道里线路故障,常有的事。


    你听,列车没停,只是慢了。"


    林娜屏住呼吸。


    除了乘客的低语,确实能听见车轮碾过铁轨的"咔嗒"声,比刚才轻缓些。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黑着——连电量显示都没了。"信号......"她声音发颤,"会不会......"


    "不会。"顾承舟截断她的话,拇指用力蹭过她虎口的茧,那是弹了二十年吉他磨出来的,"我们早不在那个圈子里了。


    云苗村的手机号,只有谢之遥和阿奶存过。"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你闻闻,我外套上是不是有野菊香?


    今早阿奶托谢之遥寄的干花,我塞在口袋里了。"


    林娜吸了吸鼻子。


    雪松味里真的浮起一丝清甜,像云苗村秋天晒在竹匾上的野菊花,被阳光烤得暖融融的。


    她想起阿奶煮的红豆粥,想起谢之遥在小院里搭葡萄架时蹭了满脸木屑,想起顾承舟蹲在咖啡屋修旧咖啡机,抬头时鼻尖沾着机油的模样。


    心跳慢慢落回胸腔。


    "各位乘客请注意——"乘务员的声音从车头传来,带着电流杂音,"前方隧道内线路临时故障,列车需临时停车检修。


    具体恢复时间待定,请大家保持秩序......"


    林娜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她手忙脚乱掏出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又暗了——是虚电。


    顾承舟的目光扫过她发白的唇,起身从行李架取下帆布包,摸出块备用充电宝:"充着,我看着。"他坐回她身边时,裤脚蹭到了前排小孩的玩具车,那孩子正举着奥特曼模型在黑暗里"打怪兽",妈妈轻声哄着:"别怕,姐姐等下给我们唱歌好不好?"


    "唱歌?"林娜愣住。


    小孩眼睛亮起来:"姐姐!


    你是那个在抖音上唱《风停的地方》的姐姐吗?


    我妈妈给我放过!"他妈妈有些尴尬地笑:"不好意思,这孩子最近着魔了......"


    "我会唱!"林娜还没说话,斜后方传来个年轻姑娘的声音,"我在云苗村待过,在有风小院听过现场!


    姐姐的吉他声能把人唱哭......"


    车厢里的骚动渐渐变成细碎的议论。


    顾承舟望着林娜发亮的眼睛,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要不要试试?"


    林娜低头看自己的吉他包——上车时顾承舟特意给她挂在行李架最里侧的。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包上的云苗村刺绣挂件,那是阿奶用靛蓝土布缝的。"好。"她声音轻,却带着点发颤的坚定。


    顾承舟立刻起身。


    他弯腰帮她取下吉他包时,衬衫下摆滑出来,露出后腰处被吉他背带勒出的红印——是今早替她扛琴箱走了三站路留下的。


    他挨个座位问:"阿姨,能把小桌板收起来吗?" "小朋友,能把玩具收进袋子里吗?" 红毛衣阿姨把滚到角落的保温杯捡起来,笑着说:"姑娘,我给你打拍子!" 年轻妈妈把孩子抱到腿上,小孩举着奥特曼当话筒:"姐姐唱,我伴舞!"


    林娜调弦时,指尖还在抖。


    顾承舟蹲在她脚边,替她理顺吉他背带,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你看,他们要的不是'潜力歌手林娜',是云苗村的娜娜。"


    第一声和弦响起来时,车厢里的呼吸声突然静了。


    林娜望着顾承舟手机电筒的光,那束暖黄裹着他的脸,像云苗村冬夜壁炉的火。


    她开口的瞬间,记忆里的暴雨、闪光灯、刺耳的评论突然都远了,只剩下风穿过云苗村的竹林,穿过小院的葡萄架,穿过顾承舟替她修咖啡机时哼的跑调小曲。


    "风停的地方/有个旧木窗/窗台上摆着/半干的野菊香......"


    有人轻轻跟着哼。


    红毛衣阿姨用保温杯敲出节奏,年轻妈妈的手机电筒晃成小银河,小孩举着奥特曼转圈圈,影子投在车窗上像只发光的蝴蝶。


    顾承舟坐在她脚边,仰头望着她,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那是某个乘客用激光笔打出的小星星。


    "原来我的歌......"林娜唱到副歌时,声音突然哽住。


    顾承舟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指腹还带着刚才摸过野菊干花的粗糙。


    她望着他,突然笑了,梨涡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原来真的能带给人力量。"


    "叮——"


    头顶的灯光刷地亮了。


    车厢里爆发出掌声,像春天的雨落进云苗村的荷塘。


    林娜抱着吉他,被红毛衣阿姨拉着合影,被小孩拽着问"姐姐明天还唱吗",被年轻姑娘塞了包云苗村产的野菊花干。


    顾承舟站在过道里,看着她发顶翘起的小卷毛被灯光染成蜜色,突然想起昨夜她发微博时说的"听听风的方向"。


    此刻风就裹在车厢里,裹在这些陌生人的笑声里,裹在她眼里亮得晃眼的光里。


    "各位乘客,线路已恢复,列车将在十分钟后到达下一站......"


    林娜挤开人群回到座位时,额头沾着小孩的草莓印贴纸。


    她把吉他小心放进琴包,转头对顾承舟说:"刚才有个阿姨说,要把我的歌放给她住院的老伴听......"


    "那我们回云苗村,"顾承舟替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发,"录个更清楚的版本。"他指了指窗外——隧道已经抛在身后,群山重新浸在晨雾里,像被揉皱的青缎子。


    远处的云苗村方向,有片云被阳光镶了金边,"阿奶的红豆粥该凉了,谢之遥说不定又在小院里搭什么奇怪的架子......"


    林娜望着那片云,突然握住他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像云苗村春天的第一口新茶。


    列车鸣笛时,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任何舞台上的掌声都清晰。


    而此刻的云苗村,有风小院的葡萄架下,谢之遥正举着手机皱眉。


    屏幕上是条未读消息:"林娜的列车临时停车?"他转身喊:"阿奶!


    把红豆粥再热一遍!" 竹帘被风掀起,露出墙根新搭的木架——那是他今早刚钉的,准备挂林娜的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