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风起前夜·小院里的私语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轻轻覆在云苗村的瓦顶上。


    林娜抱着褪了色的歌词本坐在厨房窗边,竹编的椅面还留着白天晒过太阳的余温,可她指尖却凉得发颤。


    窗台上的薄荷被夜风吹得轻晃,叶尖凝着的露珠落下来,在她手背砸出个小水痕——和手机屏保上那个穿背带裤的小女孩鼻尖的雨珠,形状竟有几分像。


    "牛奶温过了,喝两口暖着。"


    顾承舟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惊得她肩头一跳。


    转身时歌词本"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她也去够,指尖在半空中碰了碰,像两只受了惊的蝴蝶。


    "我...我睡不着。"她蹲下身,发顶的碎发扫过他手背,"总想着下个月的音乐节。


    要是上台时忘词了怎么办?


    要是观众觉得我唱得还不如两年前怎么办?"


    顾承舟把歌词本轻轻放在她膝头。


    封皮边缘的毛边被他用透明胶粘过,是他上周趁她煮咖啡时偷偷做的——他记得她总说这本子跟着她从上海到云苗村,角角卷卷都是故事。


    "知道我第一次在小院听到你唱歌吗?"他在她身边蹲下,望着窗外萤火虫忽明忽暗的光,"那天谢之遥在院门口修篱笆,你抱着吉他坐在石磨上,唱的是《小背篓》。"


    林娜的睫毛颤了颤。那首歌是阿奶教她的,阿奶走后她再没唱过。


    "你声音轻得像片云,可我站在院外听着,突然就想起十二岁那年。"他伸手碰了碰她耳后的泪痣,"暴雨天你躲在琴房练琴,琴键声都是抖的,我蹲在屋檐下数雨点,数到第三十七滴时,你突然不弹了,隔着玻璃喊我'承舟哥,借把伞'。"


    "那时候我琴弹得乱七八糟。"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甲缘还沾着上午磨咖啡留下的褐色粉。


    "可现在不一样了。"顾承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凉的指节往上爬,"那天小棠追着萤火虫跑过晒谷场,你抱着吉他给她伴唱,声音里有太阳晒过的干草香。


    谢之遥后来跟我说,他听见阿公在牛棚里抹眼泪——那是他老伴走后,阿公第一次笑出了声。"


    厨房的老式挂钟"滴答"走了半圈。


    林娜突然抽回手,去摸放在灶台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冷白的光刺得她眯起眼——是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


    【林小姐,我们注意到您近期在云苗村的音乐活动。


    若愿意接受采访还原当年"网曝事件"真相,本报愿支付高额稿酬。】


    手机"哐当"砸在瓷砖上,像块坠进井里的石头。


    林娜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顾承舟弯腰捡起手机时,看见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像只炸毛的小猫。


    "删了。"她的声音发紧,"立刻删了。"


    "好。"他点进短信箱,长按那条信息,确认删除的提示音"叮"地响过,他把手机倒扣在她手心里,"娜娜,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教小棠唱《雪落》?"


    她抬头看他,眼尾还带着刚才被强光刺出的水光。


    "小棠问'为什么雪落了又化',你说'因为雪完成了它的使命,要去滋养春天'。"他用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湿意,"你写的歌,弹的琴,现在就在滋养别人的春天。


    那些想翻旧账的人...他们要的是雪地里的烂泥,可你已经是春天了。"


    窗外传来夜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林娜突然起身,从木柜顶层摸出个铁盒——是谢之遥今早说的那封上海来信,"林氏琴行"的邮戳还沾着点墨渍。


    "是陈老师寄的。"她撕开封口,信纸窸窣作响,"他说琴行要办三十周年纪念演出,想让我回去弹首《风停的地方》。"


    顾承舟没说话,只是把牛奶推到她手边。


    信纸上的字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毛边,像陈老师从前在琴房里给她改谱时,笔尖蹭过五线谱的痕迹。


    "他说...当年那些恶意评论,大部分是买的水军。"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原来不是我唱得不好,是有人不想让我唱。"


    顾承舟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在她箱子底发现的U盘,里面存着的demo里,有段未完成的旋律总在同一个小节卡住——现在他终于知道,那不是弹错了,是有人拿石头砸了琴房的窗。


    "要回吗?"他问得很慢。


    林娜把信纸折成小方块,轻轻放进铁盒。"不去。"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但我要写封信告诉他,我现在在云苗村,写了首新歌叫《风往哪追》。"


    晨光漫过屋檐时,谢之遥端着铜锅走进厨房,酒酿圆子的甜香裹着雾气扑出来。


    林娜正对着手机打字,顾承舟靠在门框上,看她指尖在屏幕上跳踢踏舞。


    【从前我总在解释,为什么风停了。


    现在我想唱,风往哪追。


    这是我的新歌《归途》,也是我的答案。】


    她点击发送,又附上一段音频。


    谢之遥凑过来看,屏幕上的评论像涨潮的海水:


    "娜娜姐的声音是春天本身!"


    "等音乐节现场!"


    "过去的你已经很好了,现在的你更耀眼。"


    "林氏琴行?我去年在他们家买过琴,格局小了吧~"


    林娜看着最后一条评论,突然笑出了声。


    顾承舟从她身后伸手,把凉掉的牛奶端去热,手腕擦过她发梢时,闻到淡淡的薄荷香——是窗台上那盆薄荷的味道,清清凉凉的,带着点倔强的甜。


    傍晚的风裹着麦香爬上屋顶。


    谢之遥搬来竹编的矮桌,上面摆着阿婆送的野莓果酱,顾承舟调了杯柠檬蜂蜜水,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林娜抱着吉他坐下时,琴弦在夕阳下泛着金红的光。


    "新写了段副歌。"她拨了个前奏,声音比清晨更稳,"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来,我只是为了歌唱。"


    顾承舟跟着哼起和声,他的嗓音带着点哑,像晒过太阳的粗布。


    谢之遥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林娜的梨涡时隐时现,发梢沾着夕阳的碎金。


    风掀起她的衣角,吹得桌上的信纸哗哗响——是她刚写完给陈老师的信,最后一句写着:"风停的地方,长出了新的春天。"


    远处传来小棠的叫声:"娜娜姐!


    顾哥哥!


    谢叔叔!


    阿公说明天带我们去后山摘菌子!"


    林娜转头笑,耳后的泪痣在暮色里闪了闪。


    顾承舟望着她被风吹起的发,突然想起今早她发朋友圈时,屏幕上跳出条新提示——是那个陌生号码,被他设置成了黑名单。


    屋顶的风铃突然叮咚作响。


    顾承舟抬头,看见月亮正从山尖冒出来,像颗刚剥了壳的桂圆。


    林娜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尾音拖得很长,像条温柔的河,漫过云苗村的每一片瓦,每一株草,每一声虫鸣。


    明天早上,该去把屋顶的旧风铃换了。


    他望着月光下林娜的侧影,突然有了主意——要找阿婆编个新的,用她最爱的蓝布,串上小棠捡的贝壳,还有...还有他藏在枕头底下,准备了三个月的银戒。


    夜风掀起桌上的信纸,最后那句"新的春天"被吹得翻起来,又轻轻落下。


    林娜的吉他声还在继续,顾承舟跟着和,谢之遥的手机还在录。


    山脚下的灯火次第亮起时,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是林娜的指尖,暖的,带着点薄茧,像春天里刚抽芽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