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风声未歇·山谷里的回音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晨雾未散时,顾承舟的闹钟在五点整准时震动。


    他轻手轻脚翻下床,瞥见枕边林娜蜷成一团的睡影——发尾还沾着昨晚录音时的草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手机屏幕的冷光里,他盯着自己给手表设的倒计时:自找到她那日算起,第732天。


    "娜娜。"他蹲在床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


    林娜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他背着装满设备的帆布包,头发被晨风吹得翘起一撮,忽然笑出声:"你昨晚说五点,我以为是哄我。"


    "骗你我就是小狗。"顾承舟把保温杯塞进她手里,杯壁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红糖姜茶,阿婆特意煮的。"


    两人踩着青石板往村外走时,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溪水的凉意漫过脚踝。


    古树下那台便携式录音设备已经架好,顾承舟调试麦克风时,林娜摸出吉他拨片——是他去年在上海老弄堂淘的,刻着歪歪扭扭的"NA"。


    "副歌部分再试一遍?"他把耳机递给她,"昨天晒谷场的混响特别好,今天补录能更有层次。"


    林娜拨了个前奏,哼到"但如今我愿为你发声"时,山风突然卷来一串清亮的调子。


    那声音像山涧里的鹅卵石,带着不加修饰的脆响,竟和他们昨夜录的demo副歌严丝合缝。


    "是...阿菊婆?"林娜的手指悬在琴弦上,望着雾气里晃动的竹篓——蓝布头巾、绑着红绳的柴刀,正是常来小院送山核桃的阿菊婆。


    阿菊婆显然没发现树下的两人,举着柴刀往竹篓里添枯枝,嘴里还在哼:"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怕被听见......"尾音被风揉碎,却比任何修音软件都动人。


    顾承舟悄悄按下录音键,转头看林娜。


    她眼睛亮得像被晨露洗过的星子,梨涡在雾里忽隐忽现:"原来...原来我们的歌,已经长在别人的喉咙里了。"


    "不止是歌。"顾承舟把手机相册翻到昨晚拍的视频——晒谷场阿公用谷桶打拍子的节奏,菜地里阿婆拔萝卜时哼的尾音,都被他截成了片段,"你看,这些声音本来就在云苗村的空气里飘着,是你的旋律给它们安了家。"


    林娜突然站起身,朝着阿菊婆喊:"阿婆!"


    老人吓了一跳,柴刀"当啷"掉在地上:"哎哟是娜娜姑娘!


    我...我今早听着风里有曲子,就跟着哼了两句,没吵着你们吧?"


    "怎么会?"林娜跑过去捡起柴刀,"阿婆,下午能来小院吗?


    我想请您和我一起唱副歌。"


    阿菊婆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我这破嗓子...能行吗?"


    "您刚才唱的,比我在录音室录的都好。"林娜认真道,"还有阿公敲谷桶的声音,小棠吹的柳笛,要是都放进歌里,这歌就成了云苗村的信,寄给山外的人看。"


    顾承舟在旁边帮腔:"我们做个'声音地图',东边溪水早上有鱼跳,西边晒谷场晌午有蝉鸣,把这些都记下来当伴奏。"他掏出随身带的笔记本,第一页已经画满标注:"七点半晒谷场、十点茶田、下午三点老槐树下...娜娜说要让每个村民都能在歌里听见自己的声音。"


    阿菊婆的眼睛慢慢亮起来:"那我把我家那只花母鸡下蛋的叫声也录进去?


    它叫起来可响了!"


    "当然要录!"林娜笑着应下,转身时撞进顾承舟怀里。


    他的衬衫还带着洗衣粉的清香,混着晨雾里的青草味,"你看,音乐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她仰头,鼻尖几乎碰到他下巴,"不是关在盒子里的,是能拉手的。"


    上午的录音进行得格外顺利。


    阿公举着谷桶当打击乐,小棠把柳笛吹得跑调却欢快,连路过的外村货郎都放下扁担,用方言跟着哼了两句。


    顾承舟举着麦克风满场跑,汗湿的衬衫贴在背上,发梢滴着汗珠子,倒比在上海西装革履时更鲜活。


    变故出现在午后。


    林娜把采集的音频导入电脑时,耳机里突然爆出刺啦声——潮湿的晨雾渗进了设备接口,三段阿菊婆的清唱、小棠的柳笛,全成了刺耳的杂音。


    "怎么会这样..."林娜攥着鼠标的手在抖,"那是阿婆第一次唱歌的声音...再也录不到了。"


    顾承舟凑过去看电脑,眉峰微微皱起。


    他翻出背包最里层的铁盒,掏出台漆皮剥落的磁带机:"我爷爷以前跑船用的,模拟录音抗干扰强。"他按下播放键,沙哑的电流声里,竟传出二十年前顾爷爷在甲板上唱的《茉莉花》,"那时候没有修音,可我奶奶说,这杂音里藏着海风的咸味儿。"


    林娜接过磁带机,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外壳:"这样...音质会很粗糙吧?"


    "但真实。"顾承舟从她发间拈下根草屑,"你昨天在日记本上写,最动人的伴奏是愿意停下来听的人。


    设备再完美,能录下阿婆唱到'愿为你发声'时红了的眼眶吗?"


    林娜突然笑了,把磁带机塞进他手里:"那再去老槐树下录一次。


    这次...你举麦克风,我来唱。"


    下午的阳光穿过槐树叶子,在地上洒下碎金。


    阿菊婆握着林娜的手,小棠蹲在两人脚边吹柳笛,顾承舟举着磁带机后退两步,看见林娜的影子和阿菊婆的影子叠在一起——一个年轻的、曾经躲在壳里的姑娘,一个裹着蓝布头巾的老人,她们的声音像两条溪流,在磁带机的"咔嚓"声里汇进同一片海。


    "你问我为何沉默?"林娜的声音比上午更轻,却带着石子落进深潭的分量。


    "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怕被听见......"阿菊婆的声音跟着扬起,带着岁月磨出来的温柔。


    "但如今我愿为你发声,哪怕风雨再狂!"小棠的柳笛突然拔高,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顾承舟望着她们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两年前在上海暴雨里翻遍监控的自己——那时候他以为找到娜娜就能填满生命里的洞,此刻才明白,是娜娜教会他,有些裂缝,要放进风、放进云、放进所有人的声音,才会变成光的通道。


    夜幕降临时,屋顶的蓝牙音箱里传出磁带机录的版本。


    电流杂音像层薄纱,却裹不住阿菊婆的颤音、小棠的跑调柳笛,还有林娜在副歌结尾时轻轻的抽噎。


    "这才是音乐该有的样子。"谢之遥抱着个西瓜从楼梯口上来,刀还沾着瓜汁,"县里下个月办'云村音乐节',我刚才在厨房听着听着,突然就想起这个事儿了。"


    林娜的手在膝盖上绞成一团。


    她望着音箱里跳动的声波,想起三年前在上海被网暴时,评论区那些"跑调""卖惨"的字眼;想起躲在云苗村的第一年,她把吉他弦全拆了藏在床底。


    此刻谢之遥的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她心里那汪静了太久的湖。


    "娜娜?"顾承舟碰了碰她手背。


    她抬头,看见他眼里的光——和两年前在机场追着她的航班跑时一样亮,和昨晚在屋顶说"归途是找回这里的声音"时一样暖。


    "我...我得想想。"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吉他拨片上的"NA","但...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谢之遥把切好的西瓜塞进两人手里,转身时撞翻了音箱线。


    音乐戛然而止的瞬间,山风裹着不知谁的口哨声撞上来,那调子,竟和她们今天录的副歌有几分像。


    次日午后,林娜在咖啡吧台擦着马克杯。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来,在她脚边铺了块金毯子。


    吧台上摊着本翻开的日记本,最新一页写着:"原来被听见,比被记住更重要。"


    她望着门外摇晃的酒旗,忽然听见谢之遥在院外喊:"娜娜!


    音乐节的报名表我拿回来了——"


    林娜的手顿了顿,马克杯在台面上磕出轻响。


    她低头看了眼日记本里夹着的小棠的信,画着向日葵的信角被风掀起,像在说:"看,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