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风未尽·归途的副歌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稻花与露水的甜香漫进云苗村。
林娜蜷在小院藤椅里,日记本摊在膝头,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足有半分钟——昨夜那封画着向日葵的信还夹在扉页,小棠的字迹在晨雾里泛着暖黄。
"逃向远方......"她轻声念出第一句,钢笔尖终于落下,"只为躲开回响。"墨迹在纸页上洇开个小团,像滴未落的泪。
指腹蹭过纸背的凸起,是昨夜在屋顶时顾承舟用铅笔写的副歌草稿,"风会记住每一步脚印"的字迹还带着体温。
"手凉了?"
热可可的甜香先漫过来。
顾承舟蹲在藤椅旁,青瓷杯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却掩不住眼底的关切。
他今早特意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去年为她修咖啡机时蹭的淡褐色木渍——那是她最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顾承舟。
林娜这才发现指尖早已冻得发红,握着钢笔的指节泛青。
她接过杯子,掌心立刻被暖意浸透:"你怎么起这么早?"
"听见钢笔尖戳纸的声音了。"顾承舟笑着起身,搬了把竹凳坐在她对面。
晨光穿过院角的枇杷树,在他肩头投下细碎光斑,"昨晚你说想让这首歌不只是关于你......我猜你今天会写得很用力。"
林娜低头抿了口热可可,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
她翻到新一页,钢笔在"逃离"二字旁画了个圈:"第一段写逃,第二段该写......"
"挣扎。"顾承舟接得极快,像是等了整夜的答案,"你总说那三年像被按在深水里,想说的话都沉在喉咙里。"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搁在膝头的手背,"第二段可以写'你问我为何沉默?
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怕被听见'。"
钢笔"咔嗒"掉在日记本上。
林娜猛地抬头,视线撞进他眼底的温柔。
那是只有她见过的、最真实的顾承舟——不是上海顾氏集团的准继承人,不是为她追了两千里的偏执者,只是当年蹲在弄堂口,给被嘲笑跑调的她递橘子糖的小少年。
"你怎么......"
"你在直播时唱《风停的地方》,手指会不自觉抠吉他背带。"顾承舟拾起钢笔,在"怕被听见"下画了道着重线,"你在厨房煮咖啡,听到电视里的争吵声会突然关火。
你看小棠的信时,睫毛抖得像要下雨......"他的声音轻得像晨雾,"这些,我都记着呢。"
林娜的喉结动了动。
她抓起钢笔,在"怕被听见"后补了半句:"可我听见,有个声音在说——"
"别怕。"顾承舟替她写完,指尖虚点在纸页上,"副歌我改了句词:'但如今我愿为你发声,哪怕风雨再狂。
'"
日记本上的墨迹突然模糊。
林娜慌忙低头,却见顾承舟的指腹正轻轻抹去她落在校样上的泪。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钢笔留下的薄茧,蹭过她脸颊时带着粗粝的暖:"娜娜,你不是一个人在说。"
"我知道。"林娜吸了吸鼻子,抓起笔在"发声"二字旁画了朵小花——就像小棠信上的向日葵,"所以我们去录音吧。"
县里的录音室藏在老街巷深处,门楣上"声动"二字的红漆掉了大半。
推开门,霉味混着旧磁带的焦香扑面而来,调音台上蒙着层薄灰,最边上的电容麦线还打着死结。
"设备是老了点。"顾承舟弯腰调试声卡,抬头时额头沾了道灰,"但老板说这台是九七年的德国货,当年录过不少民歌。"
林娜拨了拨吉他弦,音色闷得像敲在棉絮上。
她试唱两句,耳机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人声和吉他轨像两条拧不到一起的麻绳,总在副歌部分错开半拍。
"再来一次。"她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在琴弦上绷得发白。
第三次试录失败时,吉他弦"啪"地崩断。
林娜攥着断弦的手垂在身侧,断端扎进掌心的疼,远不及心里那股钝钝的失落:"是不是......我还没准备好?"
顾承舟摘下耳机,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耳机压乱的碎发。
他的指尖扫过她后颈,那里还留着刚才调试设备时蹭的灰:"你在屋顶唱demo时,溪水声、蝉鸣声、阿婆喊孙子吃饭的声音,都跟着你的调子走。"他忽然笑了,眼睛亮得像云苗村的星子,"娜娜,我们为什么要困在这水泥盒子里?"
"你是说......"
"去村口老槐树下。"顾承舟拽着她往门外走,风掀起他的蓝布衫下摆,"用风吹树叶当鼓点,用溪水淌过石头当贝斯,用阿公敲谷桶的声音当节奏——你当年在弄堂里唱给我听时,不就是这样的吗?"
老槐树的影子刚爬上青石板时,顾承舟已经架好了便携录音设备。
他蹲在树根旁调试麦克风,裤脚沾了泥点,抬头冲林娜笑:"来,站在光斑里。"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穿过槐树的枝桠,在林娜肩头铺了片金。
她抱着吉他站在树影里,能听见身后溪水流过鹅卵石的轻响,左边菜地里阿婆摘菜时哼的调子,右边晒谷场上阿公敲谷桶"咚咚"的节奏——这些声音像双温柔的手,托着她的歌声往云里送。
"我曾逃向远方,只为躲开回响......"
吉他弦擦过指尖的触感,比在录音室里清晰十倍。
林娜望着远处起伏的青山,突然想起小棠信里的话:"或许我也能等风来。"她的声音渐渐扬起,像只终于挣开笼子的鸟:"你问我为何沉默?
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怕被听见......"
"但如今我愿为你发声,哪怕风雨再狂!"
晒谷场的阿公停下了敲谷桶,菜地里的阿婆直起了腰,路过的孩童攥着糖人站定。
山风卷着歌声掠过稻田,惊起几尾白鹭,扑棱棱飞向更蓝的天。
"咔。"顾承舟按下停止键时,手都在抖。
他转向林娜,眼眶泛红:"娜娜,你刚才......"
"我听见了。"林娜望着山谷里回荡的余音,梨涡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风在帮我唱。"
夜幕降临时,屋顶的蓝牙音箱里传出上午录的demo。
溪水声、敲谷声、阿婆的哼调像条透明的河,托着林娜的歌声流淌。
谢之遥举着半块玉米饼冲上来,头发被风刮得乱糟糟:"我在厨房就听见了!
这哪是歌啊,这是......这是咱云苗村的心跳声!"
林娜靠在顾承舟肩头,望着银河轻声说:"我以前总以为归途是回到某个地方......"
"现在呢?"顾承舟低头吻了吻她发顶。
"现在知道了。"林娜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归途是找回这里的声音。"
谢之遥突然捅了捅顾承舟,指向山下:"看,阿婆带着小棠来了!"
山路上,打着手电筒的人影越来越近。
林娜慌忙去够放在脚边的日记本——那里夹着小棠的信,画着向日葵的信角被夜风吹得轻轻翻卷,像在说:"看,春天要来了。"
顾承舟揉了揉她发顶:"明早五点,我带你去溪边再录段流水声。"
林娜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琴房的窗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颗待启的星。
她摸出钢笔在日记本上添了句:"原来最动人的伴奏,从来不是设备里的完美音轨,是风,是云,是每一个愿意停下来听的人。"
山风掀起她的发梢,带着未散的歌声,往更远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