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风回转·镜头下的她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晨光透过录音棚的老式百叶窗,在林娜的白衬衫上割出一道道金漆。


    她抱着那把琴箱带浅痕的木吉他,坐在临窗的藤编椅里,琴身被她掌心的温度焐得发暖。


    “娜娜老师,咱们先拍手部特写。”导演举着场记板,声音放得很轻,“您就自然拨弦,像平时在小院里那样。”


    林娜的手指刚搭上琴弦,指节突然微微发颤。


    琴颈的木纹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她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和三年前站在学校礼堂舞台中央时一模一样,那时台下三百双眼睛盯着她,后来那些目光又变成屏幕里的利刃,割碎她所有的勇气。


    “卡——”导演的声音让她猛地抬头,“手别绷这么紧,您看这弦都压变形了。”他蹲下来调整机位,余光瞥见镜头外的顾承舟,突然笑,“顾先生,要不您帮着找找状态?”


    顾承舟原本靠在录音棚的吸音棉墙上,闻言直起身子。


    他的影子漫过地面,落在林娜脚边,像一道温柔的围墙。


    他没说话,只是清了清嗓子,轻轻哼出一串旋律——是《风停的地方》,他们童年时在弄堂里唱了千百遍的调子,那时林娜总说,这旋律是风钻进耳朵里打的转。


    林娜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窗台上那盆顾承舟昨天新换的绿萝,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他也是这样哼着这支歌,蹲在礁石缝里帮她捡被浪卷走的小贝壳。


    海浪声、吉他声、童年的笑声在记忆里重叠,她的手指慢慢松开来,指甲盖轻轻划过琴弦,“叮”的一声,像一颗星子落进深潭。


    “好!保持这个状态!”导演竖起大拇指,镜头缓缓推进。


    林娜看着自己的手在画面里变成一片模糊的剪影,只有指尖与琴弦相触的瞬间清晰如刻——那道在火车站被挤出来的浅痕,此刻正泛着暖木色的光。


    拍完特写已是正午。


    林娜抱着吉他坐在化妆镜前,顾承舟给她递来温好的蜂蜜水,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这时导演探进头:“娜娜老师,咱们补个采访?就问两三个简单问题。”


    采访区设在录音棚另一侧,背景是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像云苗村的天空。


    林娜坐下时,顾承舟悄悄在她椅垫下塞了个软靠枕——那是他前晚熬夜用她旧毛衣织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带着太阳晒过的味道。


    “为什么选择留在乡村生活?”导演举着话筒,语气像拉家常。


    林娜望着蓝布后的窗户,有片梧桐叶正飘过去,像只黄色的蝴蝶。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攥着新出的原创单曲demo,在顾承舟家楼下转了三圈不敢敲门,最后是他趴在阳台喊:“小风筝,线在我这儿呢。”后来她真的像风筝一样飞远了,飞到聚光灯下,直到线断的那天。


    “小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像一只风筝。”她的声音轻得像穿过窗缝的风,“飞得太远就会断线。但后来我发现,有人一直牵着那根线。”她侧过脸,正好撞进顾承舟的目光里。


    他站在镜头边缘,喉结动了动,眼眶微微发红。


    “是他让我知道,”林娜的梨涡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即使断了线,也能安全落地。”


    短片上线是在三天后。


    顾承舟蹲在有风小院的葡萄架下,举着手机给林娜看播放量——半小时破十万,弹幕像潮水漫过屏幕。


    “声音太干净了,像山涧流水。”


    “这吉他弹得比那些网红强一百倍!”


    “上海音乐学院肄业?不会是炒作复出吧?”


    最后一条评论像根细针,扎得林娜的指尖发疼。


    她捏着手机的手垂下来,目光落在院角那丛开得正好的野菊上——那是她刚搬来云苗村时,顾承舟帮她种的。


    “娜娜。”顾承舟在她身边蹲下,拇指轻轻蹭掉她眼角没来得及掉的泪,“你看这个。”他划开私信界面,屏幕亮光照着他眼底的温柔,“有个姑娘说,她听着你的歌,今天第一次敢走出家门。”


    林娜凑过去。


    私信里的字歪歪扭扭,带着泪痕的痕迹:“姐姐的声音像我奶奶摇的蒲扇,我坐在小区楼下听了二十遍,现在能闻见桂花香了。”


    她的喉咙突然发紧。


    顾承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着她的指腹——那是在小院搭木架时磨出来的,每道茧里都藏着云苗村的星光。


    “我们办个盲听音乐会吧。”他突然说,“观众戴眼罩,只听声音。”


    林娜抬头看他。


    他的眼睛里有团火,和三年前在上海暴雨里找到她时一样亮——那时她缩在便利店角落,他浑身湿透,却把外套严严实实裹在她肩上。


    “好。”她轻轻点头,“就现在。”


    音乐会当天,剧场坐得满满当当。


    林娜站在后台,透过幕布缝隙望着台下——几百个戴眼罩的身影,像一片安静的海。


    顾承舟帮她整理话筒线,手指在她后颈轻轻按了按:“我在第三排最左边,穿你织的灰毛衣。”


    聚光灯亮起时,林娜的心跳反而稳了。


    她抱起吉他,琴弦在指尖流出熟悉的旋律。


    这一次,她不再看镜头,不再想评论,只看见七岁的自己蹲在礁石缝里,听见顾承舟哼着《风停的地方》朝她跑来;看见云苗村的老槐树下落满月光,他帮她修咖啡机时专注的侧脸;看见刚才后台,他把那封私信折成纸飞机,轻轻放在她吉他盒里。


    “原来,我还是可以被听见的。”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掌声像春雷般炸响。


    林娜望着台下晃动的眼罩,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害怕,是终于被接住的安心。


    散场时已是深夜。


    两人沿着江边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根纠缠的芦苇。


    林娜吸了吸鼻子,仰头问:“你说,我能撑住吗?”


    顾承舟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漫上来:“你已经撑住了。”他望着江对岸的灯火,嘴角扬起,“接下来,是我们一起走向更大的舞台。”


    风从江面吹过来,带着湿润的桂花香。


    林娜忽然想起谢之遥下午发的消息——有风小院的桂树开了,王阿奶酿了新一批桂花酿,等他们回去尝。


    她悄悄勾住顾承舟的小拇指:“要不……过两天回云村?”


    他低头看她,眼里的星光比江面上的灯火还亮:“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