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风起之时·未竟的远方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彩纸还飘在半空时,谢之遥已经被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围住了。
许红豆扯了扯被茶水打湿的裙角,转身喊阿强把民宿区的竹帘卷起来,几个戴遮阳帽的游客跟着她往院后走,小毛头追在后面拽她的衣角:"红豆姐姐,我能去看新铺的青石板吗?"
林娜站在吧台后,玻璃滤杯里的咖啡液正一滴一滴落进白瓷杯,深褐色的液体在杯底洇开,像朵慢慢绽放的花。
她盯着那朵"花",直到顾承舟的影子罩过来——他身上还沾着刚才阿婆们塞的酸角糖纸,一片浅黄的糖纸粘在袖口,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晃了晃。
"第一杯手冲,"她把杯子推过去,指尖擦过他手背,"给顾先生。"
顾承舟没接杯子,反而撑着吧台俯身看她。
她耳尖还留着刚才戴戒指时的红,发梢的彩纸被风掀起来,又轻轻落回肩头。"娜娜,"他说,"你刚才问我什么?"
林娜的手指在吧台上无意识地敲了敲,那是弹吉他时练出的节奏。"你真的不打算回上海了?"她垂眼盯着咖啡杯里的涟漪,"顾氏集团那么大,你......"
"我来云苗村不是为了度假,是为了扎根。"顾承舟截断她的话,伸手把她发间最后一片彩纸拈下来。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落在心尖上的石子,"两年前在废品站找到那只老银镯时,我就想好了。
要把刻着'风停之地'的戒指戴到你手上,要在你待的地方,建一个能装下我们后半生的院子。"
咖啡的香气漫上来,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林娜抬头看他,阳光穿过玻璃窗斜照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也是这样看着她,说"娜娜别怕,我陪你"——那时她第一次在学校舞台上忘词,躲在后台哭,他翻遍整个教学楼找到她,校服口袋里还装着从食堂顺来的桂花糕。
"叮铃——"
院门口的铜铃被风撞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谢之遥扒开人群挤进来,衬衫领口的纽扣崩了一颗,额角沾着汗:"顾哥,电视台要拍段采访,说你是'城市精英扎根乡村'的典型——"他话说到一半,看见吧台上的咖啡杯,眼睛亮了,"正好,我帮你拿着,你去说两句?"
顾承舟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
他转头看林娜,她正低头擦着磨豆机,发顶的弧度像朵安静的云。"不了,"他对谢之遥笑,"让他们拍你和红豆吧,这院子的故事,该由主人家讲。"
谢之遥挠了挠头,被记者又拽走了。
林娜抬头时,顾承舟正把咖啡杯举到唇边,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动了动:"有点苦。"
"加了云苗村的蜂蜜。"她从吧台底下摸出个玻璃罐,舀了一勺递过去,"甜的在后头。"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青石板上。
直到许红豆喊"娜娜,民宿区需要杯拿铁",林娜才挎上围裙往外走,走两步又回头:"晚上给你煮酒酿圆子,上海带的玫瑰蜜。"
顾承舟应了一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游人群里。
他低头收拾吧台,在角落摸到个丝绒盒子——早上戴戒指时她掉的,打开来,内侧的"风停之地"在暮色里泛着温柔的光。
他把盒子收进口袋,转身往自己房间走,经过走廊时,王叔正站在窗下,影子被路灯切得方方正正。
"先生。"王叔摸出手机,屏幕亮着邮件界面,"顾董上午发来的。"
顾承舟接过手机。
邮件标题是"关于继承人履职情况的内部意见",正文里列着几条:"连续六个月未参与集团会议""云南项目与主业协同性存疑""部分董事对继任能力提出质询"。
最后是父亲的备注:"并购案下周三上会,需要你亲自谈。"
他的拇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指甲盖泛着青白。
两年前他不顾反对停掉接手计划时,父亲只说了句"你总要长大"。
现在这些字像根细针,扎得太阳穴发涨。
他抬头看王叔,老管家正望着院角的老梅树,斑白的鬓角被风吹得乱了几缕:"夫人说,玫瑰蜜要放在阴凉处。"
"知道了。"顾承舟把手机还回去,"别告诉娜娜。"
王叔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先生,当年老夫人住院时,您在病房守了七天七夜。
有些责任,躲不过的。"
这句话像块石头沉进心里。
顾承舟望着王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摸出兜里的丝绒盒子,戒指内侧的血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那是他刻坏第三把刻刀时划的,当时他想,疼点好,疼着就不会忘,要找到娜娜,要给她安稳。
第二天清晨,林娜在院门口发现块新立的木板。
深褐色的木板刷了清漆,上面用粉笔写着"有风小院·听见你的声音",底下挂着一叠便签纸和彩色马克笔。
顾承舟正踩着梯子往墙上钉挂钩,晨光里他额角渗着汗,看见她过来,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锤子:"陆主任留的便条你看了?"
林娜摸出裤兜里的便条。
便签纸边缘有些毛糙,字迹是苍劲的行楷:"若成商业工具,收回经营权。"她昨晚替谢之遥收东西时在桌上看到的,当时心口突然发紧——像极了三年前网暴最凶时,学校论坛里那些"滚出娱乐圈"的评论。
"他不是敌人。"顾承舟从梯子上跳下来,伸手替她把便条折好,"他怕我们把老房子当噱头,怕云苗村的魂被冲走。"他指了指新立的木板,"这面墙是给所有来的人说真话的,游客、村民、手艺人......让陆主任看看,我们要的不是流量,是人气。"
上午十点,第一个留言的是卖鲜花饼的阿菊婶。
她捏着便签纸,指甲缝里还沾着芝麻,写了半天才递过来:"小院的桂花香比我家灶房的还亲。"接着是昨天拽林娜裙摆的小毛头,用蜡笔歪歪扭扭画了朵太阳,旁边写"姐姐唱的歌像棉花糖"。
中午时分,顾承舟接了个电话,挂了后眼睛发亮:"县非遗中心的张老师说,有位做建水紫陶的周师傅今天路过云苗村,愿意来小院教捏陶。"
林娜正在擦桌子,闻言抬头。
阳光穿过竹帘照在她脸上,梨涡若隐若现:"我去煮酸角汁,给周师傅解渴。"
周师傅来的时候,背了个褪色的蓝布包,手上沾着陶土。
他在意见墙前站了很久,然后摸出张旧报纸,用铅笔在背面写:"这里让我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院坝里总飘着煮茶的香。"写完把纸贴上去,转头对顾承舟笑:"小伙子,这墙比我窑里的陶还热乎。"
陆志远是在傍晚来的。
他背着手站在意见墙前,老花镜滑到鼻尖,逐张看那些便签。
阿菊婶的字,小毛头的画,周师傅的旧报纸......他摸出兜里的便条,又看了看墙上的"听见你的声音",突然转头对顾承舟说:"明儿我带几个老砖匠来,教你们认认院墙上的砖。"
林娜正在给周师傅打包鲜花饼,闻言抬头。
顾承舟冲她眨了眨眼,阳光里他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片要飞的云。
深夜的云苗村很静,只有虫鸣和屋檐下的风铃偶尔响两声。
林娜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琴弦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
她拨了个和弦,《风停的地方》的旋律漫出来:"风穿过山岗,停在有你的地方......"
顾承舟靠在门框上,看她的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他想起邮件里的"并购案",想起父亲鬓角的白发,想起下午陆志远说"老砖匠明儿来"时,林娜眼睛里的光。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吉他的琴箱贴着他的大腿,还带着她的体温。
"我爸让我回上海一趟。"他说。
琴弦"铮"的一声。
林娜的手指停在五弦上,月光里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像只受了惊的鹿。"多久?"她问,声音轻得像片叶子。
"最多两周。"他握住她的手,她掌心的薄茧蹭着他的虎口,"并购案谈完就回来。
等我......"
"我们一起写下一首歌。"林娜接他的话,声音突然稳了。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有星子在闪,"就写风停的地方,有等归人的光。"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掀起意见墙上的便签纸,掀起顾承舟口袋里的丝绒盒子。
远处传来老梅树的枝桠轻响,像谁在说:别怕,风只是去取了趟暖,很快就会回来。
林娜把吉他往他怀里推了推:"弹一段?"
顾承舟接过吉他,指尖触到她刚才按过的弦,还留着余温。
他调了调弦,弹了个简单的前奏。
月光落进院子里,落进他们交握的手上,落进所有未说完的未来里。
"风停的时候,"他轻声唱,"我们要一起站在原地,等风带着春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