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咖啡与回忆的味道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晨光透过竹帘斜斜切进有风小院时,林娜的手指正抵在咖啡机操作面板上,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


    "咔嗒——"


    第三次按下启动键,机器依旧发出沉闷的嗡鸣,蒸汽阀泄出几缕细弱的白雾便彻底哑火。


    她蹲下身掀开检修盖,螺丝刀在金属零件间游走的手突然顿住——压力阀接口处凝着层暗褐色的咖啡垢,像块顽固的补丁粘在关键位置。


    "娜娜姐!"院门口传来阿遥小侄女的喊声,"有客人排到晒谷场了,说要赶早班大巴去县城!"


    林娜猛地直起腰,后颈蹭到机器散热口,烫得她轻嘶一声。


    她扯过围裙擦了擦手,转身时看见院外竹篱笆下已经站了七八个人,晨雾里能看见他们呵出的白气,有个穿冲锋衣的男人正低头看表,手指在手机屏上戳得飞快。


    "对不住各位!"她小跑着过去,发梢沾着刚才检修时蹭的咖啡粉,"机器有点小问题,我马上修好,给大家打八折——"


    "八折有什么用?"穿冲锋衣的男人抬头,眉间拧成结,"我们是要赶七点半的车,等你修好再喝,黄花菜都凉了。"他身后戴鸭舌帽的姑娘拽了拽他袖子:"算了吧,可能真的是意外......"


    "意外?"男人提高音量,"开店不准备备用机?


    这云苗村的旅游服务就这水平?"


    林娜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顾承舟蹲在工具包前擦扳手的模样,想起他说"明天咖啡机要是坏了,顾同学申请当专属修理工"时眼里的光。


    可此刻她望着人群里那抹熟悉的藏青外套——顾承舟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端着刚熬好的小米粥,显然被这突发状况惊住了。


    "少爷。"


    低低的唤声从身侧传来。


    林娜转头,看见王叔不知何时站在葡萄架下,手里捏着块干净的蓝布,正轻轻擦拭着什么。


    老人目光扫过她发间的咖啡粉,又落在罢工的机器上:"您以前在英国读硕士时,为了给小姐修那台老掉牙的意式机,熬夜查了三个月的维修手册。"


    顾承舟端着的瓷碗晃了晃,小米粥溅在青石板上,晕开浅黄的痕迹。


    他大步走过来,把粥碗搁在吧台上,低头时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娜娜,我来试试。"


    林娜张了张嘴,想说"你昨晚跑了二十里山路,该多睡会儿",却见他已经半蹲在机器前,从裤袋里摸出刚才她没注意到的迷你螺丝刀套装——正是昨夜工具包里那套,金属柄上还沾着极淡的咖啡粉香。


    "压力阀堵了。"顾承舟的声音带着点压抑的雀跃,像十七岁那年在琴房修她跑调的吉他时那样,"去年在伦敦,我帮同学修过同款商用机,记得拆解步骤。"他抬头看她,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你递我那把细口钳,在工具包最里层。"


    林娜转身去拿工具包,指尖触到帆布包带时突然顿住。


    工具包的隔层里整整齐齐放着包咖啡豆,是她上周提过想试的云南小粒,包装纸边缘还写着歪歪扭扭的备注:"娜娜说酸感要像三月的青梅"——是顾承舟的字迹,比他签商业合同的笔迹软了十个度。


    "你记得......"她喉头发紧,把工具递过去时,手指轻轻擦过他手背。


    顾承舟的动作顿了顿,细口钳准确夹住堵塞的压力阀:"怎么不记得?"他的声音混着机器零件的轻响,"大学时我们在校园里开咖啡车,你调风味,我修机器。


    有次蒸汽管爆了,你急得要哭,我蹲在路边修了三小时,最后给你煮了杯加双份奶泡的卡布奇诺,拉花是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林娜的眼泪突然涌出来。


    她想起那个春寒料峭的傍晚,顾承舟蹲在路边,西装裤膝盖沾着沥青,却举着修好的机器冲她笑:"娜娜老师,您的移动咖啡馆重新开业。"而她躲在他身后,用热可可捂着手,看他给路过的同学递咖啡,发梢被风掀起又落下。


    "修好了!"顾承舟直起腰,额角沁着薄汗,手里举着焕然一新的压力阀,"试试?"


    林娜按下启动键。


    熟悉的蒸汽轰鸣声中,深褐色的浓缩咖啡顺着分流嘴缓缓淌进杯,在奶泡上拉出清晰的树叶纹理。


    她抬头时,看见刚才抱怨的男人正扒着院门往里瞧,手机摄像头对着他们。


    "这就好了?"穿冲锋衣的男人挤进来,端起刚做好的美式喝了一口,眉头却皱得更紧,"不对啊,这味道比刚才试喝的淡。"


    "先生,刚才那杯是我用手冲壶应急做的,和意式浓缩的萃取逻辑不同。"林娜抽了张纸巾,在吧台上画出水流轨迹,"您看,意式咖啡是高压短时间萃取,手冲是常压长时间,同样的豆子,呈现的风味层次会有差异。"她转身从豆仓里舀出一把豆子,"这是云南保山的日晒豆,有明显的莓果甜感;您刚才喝的手冲用的是同一批豆,但研磨度更粗,萃取时间更长,所以甜感更突出。"


    她说话时,顾承舟悄悄退到她身后,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和翻飞的手势。


    这是他熟悉的娜娜——在琴房教新生识谱时,在咖啡馆和客人聊豆子时,在暴雨夜给他唱原创民谣时,她的眼睛里总像点着团小火,烧得人心里发烫。


    "那......那我再尝尝这杯意式?"男人的语气软了下来。


    林娜重新做了一杯,递过去时在杯沿贴了片薄荷叶:"加片薄荷试试?


    日晒豆的莓果酸感和薄荷的清凉会中和,像不像夏天的风?"


    男人喝了一口,眼睛突然亮起来:"真的!


    有点像我小时候在老家院里吃野莓,风一吹,叶子沙沙响......"他摸出手机要扫码,"刚才是我太急了,这杯算我的,再给我打包两杯,送我爸妈。"


    顾承舟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又望向吧台里正低头擦杯子的林娜。


    晨光透过她的发梢,在她梨涡里洒下金粉。


    他鬼使神差地从豆仓里抓了把豆子,倒进磨豆机:"娜娜老师,能教我调杯新特调吗?"


    "新特调?"林娜抬头,看见他耳尖泛红,"你想叫什么名字?"


    "《风停之前》。"顾承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像我们七岁那年在海边,风停的前一刻,你唱的那首没写完的民谣。"


    林娜的手顿在牛奶缸上。


    她想起那个蝉鸣震耳的午后,两人蜷在礁石后躲太阳,她抱着把破木吉他,哼着不成调的旋律:"风停之前,要记住你的脸......"顾承舟往她嘴里塞了颗橘子糖,说等风停了,要把这旋律写成完整的歌。


    "用茉莉糖浆做底,加云南小粒浓缩,再打层绵密的奶泡。"顾承舟已经开始称豆,"奶泡上撒点茉莉干花,像不像那年海边的浪花?"


    林娜没说话,只是笑着递过糖浆瓶。


    当特调端出来时,茉莉香混着咖啡的苦甜在空气里散开,像根柔软的线,轻轻串起十七岁的琴房、二十七岁的有风小院,和七岁那年被风掀起的裙角。


    "像回家。"顾承舟喝了一口,闭着眼笑,"是有你在的家。"


    夜色漫进小院时,两人并肩坐在吧台前,各自端着半杯《风停之前》。


    林娜的指尖摩挲着杯壁上的茉莉花瓣,突然说:"今天早上我特别怕......怕客人失望,怕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被网暴就逃开的胆小鬼。"


    "你不是。"顾承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杯壁传过来,"你今天站在吧台后面说话的样子,像株长在悬崖边的树——风越大,根扎得越紧。"他低头吻了吻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以前总觉得商业谈判里的输赢最重要,现在才懂......"他的声音低下去,"懂你煮的每一杯咖啡,弹的每一首民谣,比十个顾氏集团都珍贵。"


    林娜靠在他肩上,望着窗外漫天星子。


    这时她的手机在吧台下震了震,屏幕亮起时映出一行未读提示:"您有一封来自上海的新邮件。"她伸手要拿,顾承舟却按住她的手:"明天再看,好不好?"


    "好。"林娜笑着关掉屏幕,把手机扣在吧台上。


    风从山那边吹过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着咖啡的余温,漫进两人交叠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