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封未寄出的信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阁楼的木梯踩上去吱呀作响。


    林娜仰起脸,看见梁上悬着的蛛网被雨水泡得发软,正一滴一滴往下坠着水珠。


    顾承舟走在前面,伸手替她拨开垂落的电线:"当心碰头,这老房子的梁比城里矮半寸。"


    霉味混着松木香涌进鼻腔。


    林娜踮脚够到那口老木箱时,指尖先触到一层薄灰。


    她抽出手帕擦了擦箱盖铜锁,锁孔里竟掉出粒干花——是蓝紫色的鼠尾草,和她两年前落在咖啡馆窗台的那束,颜色分毫不差。


    "怎么?"顾承舟注意到她指尖微颤,伸手要帮她搬箱子,却被她轻轻推开。


    "我来。"林娜蹲下来,膝盖抵着潮湿的地板。


    铜锁"咔嗒"弹开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窗外麻雀的叽喳。


    箱底压着件褪色的针织衫,是她离开上海前落在顾宅衣帽间的;再往下翻,是本旧相册,封皮上沾着咖啡渍——那是大二那年她在琴房煮手冲,不小心泼在刚洗好的照片上。


    直到摸到个硬邦邦的牛皮纸信封。


    "这是..."她指尖停在信封封口的火漆印上。


    那枚印着小帆船的火漆,是顾承舟十七岁生日时她亲手刻的,说要"载着我们的秘密漂到永远"。


    信封边角已经发脆,凑近了能闻见淡淡墨香,字迹从背面透出来,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连笔小楷:"顾承舟亲启"。


    顾承舟正弯腰整理箱角滑出的旧书,听见纸张窸窣声抬头时,正看见林娜捏着信封的手在抖。


    她睫毛剧烈地颤,像被风吹乱的蝶,喉结动了动,却只说出句:"我去...倒杯水。"


    可她没往楼下走,反而退到阁楼最里面的窗台下。


    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斜斜切进来,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


    她背对着顾承舟,指甲掐进信封边缘,终于撕开了那道封存两年的褶皱。


    "承舟,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一面。"


    字迹在眼前模糊。


    林娜吸了吸鼻子,手指抚过第二行:"今天下午刷到热搜时,我在琴房的琴凳上坐了整三个钟头。


    他们说我靠导师上位,说原创单曲是买的,说...说你家资助了音乐学院所以没人敢替我说话。"


    信纸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那年暴雨夜他们躲在顾宅阁楼听的黑胶唱片。"我打了你二十三个电话,都转到了语音信箱。


    后来陈秘书回消息说,你在伦敦谈并购案,手机卡留在了家里。"她喉咙发紧,"我知道那个项目对你多重要,是你说要证明自己不只是'顾氏独子'的第一仗。"


    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掀起信纸边角。


    林娜看见自己写的:"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也不想让你因为我放弃梦想。


    所以我买了去昆明的车票,房东说云苗村有片会唱歌的山谷,或许...或许等风把这些脏东西都吹走了,我还能带着干净的自己回来见你。"


    最后一行字洇了块浅蓝的痕迹,是当时落的泪:"如果这封信你永远收不到,那也很好——至少你眼里的我,永远是在琴房给你弹《风停的地方》的林娜,不是现在这个被唾沫星子淹死的胆小鬼。"


    "娜娜?"顾承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娜手忙脚乱要把信塞回信封,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着刚才搬箱子时的温度,"怎么手这么凉?"


    "没...就是阁楼风大。"她别过脸,把信往身后藏。


    顾承舟却注意到她睫毛上挂着的水光,喉结动了动,没再追问,只是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先收拾到这儿吧,我去厨房煮姜茶。"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木梯口,林娜才瘫坐在窗台上。


    信被她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又慢慢展平。


    她望着信纸上的泪痕,突然想起今早王阿婆说的话:"姑娘,藏着的心事就像受潮的棉絮,越捂越沉。"


    可她不敢。


    不敢让他知道,在最绝望的时刻,她连"救救我"都没说出口;不敢让他看见,信末那句"等风把脏东西吹走"的背后,是在火车上哭湿的半盒纸巾,是在云苗村第一个月躲在被子里发抖的每个深夜。


    她攥着信冲进楼下自己的房间,拉开抽屉时,去年顾承舟送的八音盒"叮"地响了一声——那是她生日时,他亲手改装的,按下按钮就会放《风停的地方》。


    林娜把信塞进抽屉最深处,压在八音盒底下,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傍晚的风裹着炊烟钻进窗户。


    王叔端着药碗经过走廊时,瞥见林娜房间的抽屉没关好,半张泛黄的信纸露在外面。


    他脚步顿了顿,弯腰捡起信,老花镜滑到鼻尖。


    "少爷这两年..."他望着信纸上的字,喉结动了动。


    顾承舟刚到云苗村那半年,总在凌晨三点对着手机里的旧照片发呆;给娜娜送咖啡时,会不自觉放两粒她最爱的桂花糖,明明她现在喝美式;修咖啡机时,工具盒里还装着她两年前落在顾宅的发绳。


    王叔把信揣进怀里,转身往顾承舟的房间走。


    木拖鞋踩在青石板上"踢踏"响,像在替谁着急:"总得让那孩子知道,他的姑娘,也在拼命替他着想。"


    顾承舟正在院里给薄荷浇水。


    听见敲门声抬头时,看见王叔背着手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信封。"少爷,刚才在娜娜姑娘房里拾到的。"他把信递过去,"您...该看看。"


    信纸在指尖发烫。


    顾承舟读到"打了二十三个电话"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伦敦的陈秘书发来的消息:"顾总,当年并购案签约那天,您把手机落在酒店了,我们找了三小时才找到。"


    他眼前浮现出两年前的自己:穿着西装在宴会厅里举杯,以为拿下项目就能成为娜娜的骄傲;却不知道同一时刻,他的姑娘正拖着行李箱站在火车站,睫毛上挂着和今天一样的泪。


    "娜娜!"顾承舟推开院门时,林娜正蹲在院角给绣球花浇水。


    听见声音抬头,正看见他红着眼眶朝自己跑来,手里攥着那封被揉皱的信。


    "原来你..."他站定在她面前,喉结动了动,把信轻轻放在她掌心,"原来你当时那么害怕,那么孤单,却还在替我着想。"


    林娜的眼泪"刷"地落下来。


    她想解释,想说"我怕耽误你",想说"我后悔了",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震得她耳朵发痒,像那年夏天他们在三亚海边,他举着吉他说"要给你写首最温柔的歌"时的模样。


    "傻姑娘。"顾承舟的下巴蹭着她发顶,"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项目再成功,都是空的?


    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每分每秒都在想,如果你当时打给我,我就算从签约仪式上跑出去,也会立刻飞到你身边?"


    风停了。


    院角的风铃静悄悄的,却有什么东西在两人心里叮铃作响。


    林娜哭着捶他后背:"那你现在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怪你太爱我?"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幅没干透的水彩画。


    林娜低头看信,发现不知何时,顾承舟在信末空白处添了行字:"现在的我们,不会再错过了。"


    深夜的雨来得悄无声息。


    林娜蜷在顾承舟怀里,听着窗外滴答的雨声。


    床头小灯亮着,那封被重新展平的信静静躺在床头柜上,信纸上的泪痕在灯光下泛着暖黄的光。


    "睡吧。"顾承舟吻了吻她发顶,"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晒信。"


    林娜闭眼前最后一眼,看见信纸上的泪痕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她迷迷糊糊想,等天亮了,或许该把信拿出去晒晒——就像晒一晒那些藏在心里,终于能见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