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风铃草下的约定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晨光漫过青石板缝时,林娜已经在木桌前坐了小半个时辰。


    顾母留下的信摊开在她掌心,蓝蝶邮票被阳光晒得有些暖,像只随时要振翅的蝶。


    她睫毛上还挂着昨夜未干的泪,却把信纸翻得极轻,仿佛怕碰碎了上面的墨迹——那是顾母手写的,说上海顾宅的向阳屋窗台上,已经摆好了她最爱的白瓷咖啡杯。


    "醒得早?"


    木门吱呀一声,顾承舟端着青瓷杯进来,杯口腾起的热气在他指尖绕成白雾。


    牛奶的甜香混着槐花香漫过来,他把杯子推到她手边:"温的,你胃不好。"


    林娜抬头,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昨夜他定是又守了半宿。


    她指尖抚过信末那句"你们的风,该由你们自己定方向",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阿姨...她是不是怕我觉得有压力?"


    顾承舟在她对面坐下,手腕轻轻碰了碰她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咖啡杯的温度,稳稳托住她微颤的手指:"我妈说,她年轻时也为了爱情躲在琴房哭。"他指腹摩挲她腕间褪色的银镯子,那是两人十岁时用攒的零用钱买的,"她说现在才懂,当年最该做的不是递手帕,是站在姑娘身边替她擦眼泪。"


    木桌下,林娜的脚尖悄悄勾住他的鞋尖。


    这是他们从小的暗号,像小时候在琴房躲雨时,她总用鞋尖轻碰他的球鞋。


    信纸上的字迹被她看了十七遍,此刻突然模糊成一片,她吸了吸鼻子:"我昨天数了,信里一共写了八次'你'。"


    顾承舟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今早帮王叔搬行李时,母亲往他口袋里塞了颗水果糖——和他七岁时发烧,母亲哄他吃药用的是同一种橘子味。"她说你值得我守护。"他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指腹蹭过她梨涡,"我也是这么想的。"


    厨房的煤炉开始"咕嘟"冒泡时,林娜正把煮好的小米粥往瓷碗里盛。


    陶勺碰到碗沿的脆响里,她听见院外两棵老银杏下传来碎碎的说话声。


    "听说那姑娘是从上海来的?"是张婶的声音,带着点好奇的压低,"我家小慧说她在咖啡馆弹琴,比电视里的歌星还好听。"


    "唉,前儿我在村口见她蹲在溪边洗围裙。"李伯的烟杆敲了敲石凳,"那手细得跟葱根似的,哪像咱们村做惯活的。"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我听老周头说,她是被人...被人骂得狠了才跑出来的?"


    陶碗"当啷"一声磕在桌沿。


    林娜的指尖瞬间冰凉,小米粥溅在手腕上的热度都像隔了层雾。


    她望着碗里摇晃的粥花,耳边嗡嗡响着两年前的那些话——"靠男人上位""音乐学院的耻辱",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


    "娜娜。"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发颤的手背。


    顾承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另一只手稳稳托住碗底,将瓷碗轻轻放回桌面。


    他的体温透过粗布围裙渗进来,带着点刚劈完柴的草木香:"别怕。"


    他把她转过来,抵着她额头轻声说:"现在不是你一个人了。"林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他的衣角,指节发白。


    他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一下一下,比她急促的呼吸慢半拍。


    "我...我不是怕他们说。"林娜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我是怕..."怕自己又变成那个躲在琴房角落,连琴谱都握不住的胆小鬼。


    顾承舟的手顺着她脊背缓缓摩挲,像小时候她练声唱破音时,他拍她后背的动作。"你看,"他指了指窗外,老槐树下那丛风铃草正抖着紫色花瓣,"你现在会煮小米粥,会修咖啡机,会教小慧弹《小星星》。"他低头吻她发顶,"你比两年前的自己,勇敢多了。"


    林娜吸了吸鼻子,忽然踮脚咬了下他下巴。


    顾承舟吃痛挑眉,倒被她这突然的小动作逗笑了。


    她望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那些藏在记忆里的刺,好像没那么扎人了。


    正午的阳光把葡萄架的影子拉得老长时,顾承舟的手机在堂屋响了起来。


    "喂,妈。"他接起电话,声音放得很轻,"嗯,我在。"


    林娜正擦着桌子,听见"董事会"三个字时,手顿了顿。


    她望着顾承舟背对着她的侧影——他衬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侧淡粉色的疤,那是三年前为了追她跳上公交时摔的。


    "好,我知道了。"顾承舟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等会儿我回拨给您。"


    他挂断电话,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两人掌心都有些汗,他却握得更紧:"妈说董事会想让我回去处理点事。"他拇指摩挲她腕间的银镯,"她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上海?"


    林娜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蜷了蜷。


    她想起顾宅那间向阳屋,想起两年前自己逃得狼狈时,连件换洗衣物都没带。"我...我不想去。"她抬头看他,眼尾还带着刚才的红,"至少现在还不行。"


    顾承舟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有力而平稳,像小时候他们在琴房合弹《风停的地方》时,他打拍子的节奏。"我和妈说,我们有时间,慢慢来。"他低头吻她眉心,"你准备好的那天,我背你上飞机。"


    林娜突然笑了。


    她踮脚环住他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顾承舟,你怎么比我妈还会哄人?"


    "那是跟我妈学的。"他捏了捏她腰,"她说追姑娘要像煮小米粥,得慢火细熬。"


    傍晚的风裹着稻花香钻进院子时,林娜从木箱底翻出个蓝布包。


    顾承舟凑过去看,见里面是几片彩色玻璃——有湖蓝的,有蜜黄的,还有块透明的碎成月牙形。


    "这是我在村口捡的。"林娜把玻璃片摊在石桌上,又摸出卷铜线,"那天路过老周头家,见他摔碎了个花瓶,我就把好看的碎片捡回来了。"她抬头看他,梨涡里盛着晚霞,"小时候你说,风停的地方就是家。


    那我就做个风铃,把这个地方变成我们的家。"


    顾承舟搬了条矮凳坐在她旁边。


    他看着她把铜线绕成小圈,串起玻璃片,动作像弹吉他时按和弦那样专注。


    有片蓝玻璃边缘太尖,她指尖被划了道血珠,他刚要开口,她却已经把手指含进嘴里,冲他笑:"不疼。"


    "娜娜。"他轻声说,"你知道吗?


    我在上海时,每天都去我们小时候的琴房。"


    林娜的手顿了顿。


    铜线在她指尖发出细响,像极了当年他们合弹时走调的琴弦。


    "琴房墙上还留着我们刻的字。"他指腹碰了碰她手背上的血珠,"你刻的'风停',我刻的'归来'。"


    林娜抬头,看见他眼里有星光在晃。


    她把最后一片玻璃串进铜线,系上中国结:"等这个风铃响的时候,就是风停了,我们该回家了。"


    当风铃挂在屋檐下时,晚风正好吹过。


    玻璃片相撞的声音清清脆脆,像谁在弹首没词的歌谣。


    林娜仰着头看风铃摇晃,顾承舟站在她身侧,望着她被霞光染成金红色的发梢,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概就是此刻这样——有风声,有她的笑,有未来在风里叮当作响。


    夜凉透时,两人躺在屋顶的竹席上。


    星星像撒在蓝绸子上的碎银,林娜数到第二十三颗时,轻声说:"我知道阿姨希望你回去。"


    顾承舟转头,看见她眼睛里也有星星在闪:"你怕我离开?"


    "嗯。"她往他怀里缩了缩,"我怕我还没准备好,你就被上海的风刮走了。"


    他吻了吻她额头,声音低得像落在竹叶上的露:"你不会失去我。"他指了指屋檐下的风铃,"你看,它在响的时候,我就在。


    它不响的时候,我也在。"他揽紧她,"我会陪你在这里,直到你也准备好,一起回上海。"


    林娜的眼泪砸在他锁骨上,烫得他心尖发颤。


    她却笑出了声:"顾承舟,你说话怎么跟风铃似的,叮叮当当的,全是甜的。"


    他低头吻掉她的泪,刚要说话,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两人抬头,只见东边的天空不知何时堆起了乌云,像团被揉皱的灰布,正缓缓往云苗村压过来。


    林娜坐起身,望着那片乌云轻声说:"要变天了?"


    顾承舟把竹席往她身上拢了拢:"变天怕什么?"他指了指屋檐下的风铃,"有它在,风再大,我们也听得见彼此的声音。"


    乌云越压越低,连星星都被遮去了大半。


    林娜靠在他怀里,听着风铃在风里叮咚作响,忽然觉得,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只要身边是这个人,她就有了从头再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