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咖啡香里的诺言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晨光透过竹帘斜斜切进有风小院的厨房,在青石板地上铺了层金纱。


    林娜坐在吧台前,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被她反复摩挲,戒圈贴着皮肤的温度烫得人发慌。


    "又在纠结?"顾承舟的声音从咖啡机后传来,蒸汽喷头"滋——"地响了声,奶泡在瓷杯里堆成绵软的云。


    他端着杯子走过来时,袖口沾了点咖啡渍,是刚才擦机器时没注意到的。


    林娜手指顿住,戒指在指根转了半圈。"戴无名指是不是太快了?"她低头盯着那枚刻着"舟"字的银戒,喉间发紧,"小时候我们勾着小拇指说要当彼此的伴,那时候戒指戴在小指上......"


    顾承舟把咖啡推到她手边。


    杯壁还带着余温,在她手背上烙出个圆印。"你看这杯咖啡。"他屈指敲了敲杯沿,"我今早特意调了比例,牛奶多放了两泵——因为你上次说喝黑咖胃会不舒服。"他蹲下来与她平视,眼尾的细纹在晨光里温柔地翘着,"戒指戴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握住她摩挲戒指的手,"它现在在你手上,而我在你身边。"


    林娜的睫毛颤了颤,低头抿了口咖啡。


    甜与苦在舌尖化开,像极了此刻的心绪——明明是期待的甜,偏要裹着层不确定的涩。


    她盯着杯底渐渐沉下的奶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你说喝完咖啡要跟我说件事?"


    顾承舟直起腰,指节抵着下巴作思考状:"本来想等你喝完再讲......"他忽然笑了,从裤袋里摸出张折成小船的便签纸,"今早去村口买油条,看到老槐树下的告示栏贴了新通知。"他展开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本周六云苗村怀旧市集","摊主说老槐树是村里的记年钟,要收集二十年前的老物件展览。"他指尖划过便签边缘,"我突然想起,我们小时候在老槐树下躲雨......"


    林娜的瞳孔微微收缩。


    记忆像被风吹开的相册——十岁那年的暴雨,两人挤在老槐树下,她抱着湿透的吉他,他把校服脱下来罩在她头上。


    树根处的泥地上,他们用树枝刻了"舟""娜"两个字,后来雨水冲掉了,却在树干上留了道浅痕。


    "去看看?"顾承舟伸出手,掌心向上,"就当......去会会二十年前的我们。"


    有风小院的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晨露打湿的青石板路泛着微光。


    林娜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掌心,最终搭了上去。


    两人走过开满月季的篱笆时,她闻到他外套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晨露的青草味,像极了当年那片被雨水泡透的老槐树。


    老槐树比记忆中更粗壮了,树皮皴裂处爬满青苔。


    顾承舟踮脚摸向树干中段,指尖在某块凸起的树皮上停住:"看,还在。"


    林娜凑近。


    被岁月磨得模糊的刻痕里,"舟"字的竖钩和"娜"字的女字旁勉强能辨认,像两个歪头凑在一起的小人。


    她伸手抚过那道痕,树皮的粗糙蹭得指尖发痒,却痒进了心里最软的地方。


    "你当时说要写首歌。"顾承舟靠在树干上,目光落在她发顶,"说等我们老了,坐在槐树下听这首歌,就能想起今天。"


    林娜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摸出随身带的吉他,琴弦在晨风中轻颤。


    当年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的声音从记忆里浮出来——"舟舟,我唱你听啊,风停的地方,有小槐树在长......"


    清浅的旋律从指尖流泻,比二十年前多了丝沙哑,却更像杯陈了多年的酒。


    顾承舟跟着哼起副歌,两人的声音在槐树上空缠成线。


    唱到"风停之后,我们还在老地方"时,林娜的手突然顿住——有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手背。


    "这次换我跟着你走。"顾承舟的拇指蹭过她指节,"你弹前奏,我唱副歌;你想停,我们就坐槐树下数蚂蚁;你想走......"他握紧她的手,"我就背你。"


    林娜仰头看他。


    晨光穿过槐树新抽的嫩叶,在他眉骨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忽然发现,这个从前总爱把可乐罐踢得哐哐响的男孩,现在连说话都带着轻哄的温柔。


    "好。"她轻声说,主动勾住他的小拇指,"拉钩。"


    两人回到小院时,竹椅上多了个裹着蓝布衫的身影。


    谢之遥母亲正把晒干的茉莉花往竹筛里拾,见他们进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可算回来了,我在这儿等半小时,闻着你们的琴声才没犯困。"


    林娜这才注意到她脚边的红漆铁盒,盒盖没关严,露出半张泛黄的信纸。"阿姨?"她松开顾承舟的手,想去搬竹凳,却被老人按住肩膀,"坐这儿,我就说两句话。"


    谢母打开铁盒,取出封用红绳捆着的信。


    信纸边缘卷着毛边,墨迹却还清晰:"这是我家老头子当兵时写给我的,说等复员了就回来娶我。"她又摸出枚铜制的平安扣,"这是他走前塞我手里的,说见物如见人。"她把平安扣放在林娜摊开的掌心,"后来他真回来了,可这平安扣我戴了三十年——不是怕丢,是得记着,有些人说要回来,就真的会回来。"


    林娜的手指蜷起,平安扣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


    她看向顾承舟,他正弯腰替谢母理着竹筛里的茉莉花,晨光照得他耳尖发红。


    "我老头子走的那年,攥着这封信说,最遗憾的是没和我多走几里路。"谢母合上铁盒,拍了拍林娜手背,"年轻人啊,别等走不动了才后悔没牵紧手。"


    午后的日头有些晃眼。


    林娜拽着顾承舟往村口走,布鞋踩过晒谷场的稻草,发出细碎的声响。"带你去见老李。"她指了指前头支着蓝布篷的修鞋摊,"我离开上海前穿的那双球鞋,鞋跟开胶了,他说能修。"


    老李正眯着眼穿针,见他们过来,用鞋钉敲了敲工具箱:"小娜啊,这双鞋你放我这儿快两年了。"他从架子底下摸出双白色球鞋,鞋帮泛着黄,鞋尖有块擦痕——是她在上海被围堵时,跑过人行道磕的。


    "那时候总想着,修好了也没机会穿。"林娜接过鞋,指尖抚过鞋舌内侧的记号笔印,那是她离开前偷偷写的"云苗村见"。


    老李接过鞋,用砂纸打磨开胶的鞋跟:"我修了四十年鞋,最明白个理儿。"他推了推老花镜,"鞋破了能补,人走散了能找,最怕的是......"他抬头笑,"怕你自己先认了输,把鞋扔了。"


    林娜的鼻尖突然发酸。


    顾承舟不动声色地往她身侧挪了挪,肩膀轻轻碰了碰她。


    老李的锥子"咔"地扎进鞋底,"你看这线,走得歪歪扭扭才结实。


    人这一辈子啊,谁还不摔几跤?


    关键是......"他把修好的鞋递过来,"你愿不愿意站起来,接着走。"


    "愿意。"林娜吸了吸鼻子,把鞋塞进顾承舟怀里,"帮我拿着。"她转身握住老李的手,"谢谢。"


    老李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慌,咳嗽两声:"快走吧快走吧,日头大,别晒坏了。"


    两人往回走时,林娜的手指悄悄钻进顾承舟指缝。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把她心里那层薄冰融得干干净净。


    夕阳把村口的小山坡染成蜜色时,两人并肩坐在草坡上。


    林娜望着山脚下渐次亮起的灯火,把银戒重新套上无名指。


    这次她没犹豫,戒指贴着皮肤的温度,和身边人的体温叠在一起,烫得人心安。


    "谢谢你没放弃我。"她轻声说。


    顾承舟低头吻了吻她发顶,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不是我没放弃,是你一直在等我。"他指向山坳里飘起的炊烟,"你看,谢阿婆在煮酸腌菜,胡有鱼又在练那首跑调的《小幸运》......"他握住她的手举起来,银戒在夕阳下闪着光,"云苗村的风这么暖,我们的故事,才刚开始。"


    风忽然大了些,卷着山脚下的花香扑过来。


    林娜吸了吸鼻子,闻到一缕清甜的、像小铃铛一样的香气——那是后山风铃草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