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录音笔里的青春证言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夜已深,云苗村的月光透过宾馆的纱窗,在地板上筛出一片细碎的银。
林娜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时,顾承舟已经歪在床头睡着了——他睡前总爱翻几页建筑图册,此刻那本《乡村民居改造案例》正摊在胸口,钢笔从指缝滑下来,在书页上洇出个淡蓝的墨点。
她放轻呼吸,把帆布包搁在床头柜上。
整理行李时,搭在椅背上的顾承舟外套滑下来,露出下面半开的黑色电脑包。
拉链没拉严,一支黑色录音笔正从缝隙里探出头,和她白天滑落的那支旧款长得像极了。
林娜的手指悬在半空顿了顿。
白天在屋顶,他说"你愿意的时候,我再听"的语气还在耳边,可此刻这支录音笔安静地躺在顾承舟的私人物品里,分明带着不属于她的温度。
她鬼使神差地捏起那支笔。
金属外壳还有余温,像是刚被人握过不久。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电流杂音过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炸响在耳畔——
"我是林娜的母亲。
我希望媒体能还我女儿一个清白。
那些说她抄袭的报道都是假的,我这里有她从小到大的作曲本,从小学三年级的《萤火虫》到高中获奖的《夏末》,每首曲子的创作时间都有老师批注......"
林娜的指尖猛地一颤,录音笔"啪"地掉在地毯上。
她慌忙蹲下捡,却撞得膝盖生疼。
记忆潮水般涌来:两年前那个暴雨夜,她缩在出租屋厕所里,手机屏幕被"抄袭惯犯""音乐界毒瘤"的标题刺得眼睛生疼。
母亲冲进房间时伞都没收,水珠顺着雨衣滴在地板上,像一串急促的叹息:"娜娜,听妈一句劝,先退学避避风头......"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参加毕业音乐会?"母亲当时的声音还带着颤,"等舆论平息了,妈找关系让你去国外深造......"
可此刻录音里的声音,和记忆里那个劝她"别硬碰硬"的母亲判若两人。
林娜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录音还在继续:"我找了律师,已经整理好近百页证据。
我女儿是被人恶意剪辑了练歌房的录音,那些所谓的'未发表曲目',其实是她给学弟学妹们的示范......"
"啪嗒"一声,有温热的液体砸在录音笔上。
林娜这才惊觉自己哭了。
她手忙脚乱去按暂停键,可手指抖得厉害,连按了三次才成功。
"娜娜?"
身后传来顾承舟沙哑的嗓音。
她猛地回头,看见他正揉着眼睛坐起来,床头灯在他发间投下暖黄的光晕。
他的衬衫纽扣松了两颗,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却仍记得先把她掉在地上的录音笔捡起来,用指腹抹去上面的泪痕。
"这支不是你的。"他把录音笔轻轻放在她掌心,"是......阿姨托我保存的。"
林娜望着他,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顾承舟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指腹还带着刚睡醒的温度:"两年前我找到你时,阿姨已经在上海找了三个月律师。
她托私家侦探联系上我,说这些证据和录音......"他顿了顿,"她说怕直接给你,反而让你想起那些糟心事。"
"所以你一直没告诉我?"林娜的声音发颤。
顾承舟低头,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小痣——那是她小时候被热水烫的,他记得比自己掌纹还清楚:"你刚到云苗村时,连咖啡杯都握不稳。
有次我看见你对着手机里的新闻发抖,指甲把掌心掐出月牙印......"他抬起眼,眼底泛着水光,"我想等你先把自己哄好了,再把这些......"他指了指录音笔,"再把这些爱你的证据,慢慢说给你听。"
窗外的桂树被风掀动,落了几片碎瓣在窗台上。
林娜忽然想起,顾承舟刚到云苗村那会儿,总在她煮咖啡时站得远远的,生怕她察觉;她失眠的夜里,总有杯热牛奶准时出现在院门口的石凳上,杯底压着张画着小猫的便签——原来不是阿婆送的,是他。
"阿舟。"她轻声唤他。
顾承舟立刻应了,声音里带着点无措的讨好:"我在。"
林娜举起录音笔,上面还留着她的泪痕:"能帮我拨个电话吗?"
凌晨五点的天光刚爬上窗棂,顾承舟就被手机震动惊醒。
他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却见林娜正蜷在靠窗的椅子上,膝盖上搁着手机,睫毛上还挂着泪,可嘴角却翘着——那是他小时候带她偷喝可乐被发现时,她藏不住开心的模样。
"妈,我在云苗村挺好的。"她对着手机笑,"有个......有个特别会修煤炉的人在照顾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顾承舟却能听见林母的哽咽:"娜娜,妈妈对不起你。
当年那些记者堵在学校门口,我怕他们拍到你崩溃的样子,怕影响你以后找工作......"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急切的辩解,"可我真的没有放弃你!
我每天都在联系律师,托人买你最爱吃的蝴蝶酥让人捎到云苗村,你收到的那箱枇杷......"
"是你寄的?"林娜猛地坐直,"我还以为是......"她转头看向顾承舟,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还以为是村民送的。"
"是顾小子教我怎么寄的。"林母的声音里带了点笑,"他说云苗村的快递要写清楚'红门老院旁第三棵银杏树下',不然会被阿公阿婆当自家包裹收走。"
林娜的眼泪又掉下来,却笑得更甜了:"妈,这个周末你能来云苗村吗?
我想......"她吸了吸鼻子,"我想让你尝尝谢之遥家的鲜花饼,还有顾承舟煮的赤豆汤。"
顾承舟悄悄退到阳台。
晨雾漫过青瓦屋顶,远处传来阿公赶牛的吆喝声。
他摸出烟盒又放下——林娜最讨厌烟味。
转身时,正看见她举着手机冲他比划"三"的手势:妈妈、她、他,三个人的午饭。
"顾承舟。"林娜挂了电话,赤着脚踩过凉丝丝的地板,扑进他怀里。
她的发顶还带着枕头上的香,声音闷在他胸口,"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扛。"
"从来都不是。"他低头吻她的发顶,"以后也不会是。"
晨光漫过窗沿,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暖融融的影子。
林娜忽然想起什么,仰起脸:"你说的那个录音棚......"
"明天就能完工。"顾承舟捏了捏她的耳垂,"我让人在试音室装了隔音棉,墙裙用了你最爱的浅木色。"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还有这个——"
是封泛黄的信,信封上"娜娜亲启"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林娜拆开,里面是林母的字迹:"我女儿的歌声像春天的溪水,妈妈怎么会不想听?"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撞落几片桂花瓣。
林娜把信贴在胸口,抬头对他笑:"明天,能陪我去试音室吗?
我想......"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我想唱首新歌给你们听。"
顾承舟望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云苗村的晨雾都变成了甜的。
他应了声"好",手却悄悄摸向口袋——那里还装着张音乐会门票,日期是三个月后,场馆在上海,标题是"林娜原创作品音乐会"。
有些惊喜,总要留到试音室的第一声琴弦响时,再轻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