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比星星更亮的你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晚风吹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响时,顾承舟正蹲在有风小院的柴火灶前。


    保温壶在灶台上滋滋冒着热气,他低头调整手冲壶的角度,水流呈螺旋状落在咖啡粉上,深褐色的液体缓缓坠入壶中。


    “承舟哥,阿婆烤的核桃饼要凉了!”胡有鱼探着脑袋从厨房门里钻出来,手机举得老高,直播镜头扫过顾承舟攥着肉桂粉罐的手,“哎你这是——”


    “嘘。”顾承舟食指抵在唇上,将最后一小撮肉桂粉撒进壶里。


    肉桂的甜香混着咖啡的苦醇在空气里散开,他望着壶身凝结的水珠,想起今早林娜蹲在院角咖啡摊前的模样。


    那时她正往客人的杯子里撒肉桂粉,发梢沾着晨露,嘴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被他撞破时耳尖瞬间红得像颗樱桃。


    “娜娜最近总说,肉桂能让咖啡喝起来像晒过太阳。”顾承舟将保温壶小心裹进蓝布套,抬眼正撞见谢之遥抱着藤编篮子站在院门口。


    对方挑眉笑:“看来某人昨晚田埂上的话没白说。”


    屋顶露台的灯串已经点亮,像一串被揉碎的星子。


    林娜抱着吉他上来时,正看见顾承舟弯腰整理坐垫,谢之遥举着长柄勺搅着铜壶里的热红酒,阿芳阿姨端着核桃饼穿梭在竹椅间,胡有鱼的直播手机架在老树根雕上,镜头正对着露台角落的天文望远镜。


    “娜娜!”阿芳眼尖,立刻捧来一碟核桃饼,“趁热吃,阿婆特意多放了芝麻。”林娜接过时指尖触到瓷盘的温度,抬眼正与顾承舟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手里拎着保温壶,蓝布套上还沾着灶灰,却笑得像个偷藏了糖的孩子:“要试试特调吗?”


    咖啡的香气在杯口氤氲。


    林娜捧住杯子的手顿了顿——肉桂的甜香混着日晒豆的醇厚,和记忆里某个飘着雨的下午重叠。


    那时她在上海琴房练声,顾承舟抱着保温壶闯进来,壶里装的正是加了肉桂的手冲咖啡:“听说练声喝这个润喉。”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爱加这个?”她抿了一口,喉间的暖意漫到眼眶。


    “你喜欢的东西,我一直记得。”顾承舟在她身旁坐下,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吉他。


    屋顶的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尾淡淡的笑纹,“十二岁那年你说肉桂像阳光的味道,十七岁在琴房说手冲咖啡要加两克肉桂,去年冬天阿芳阿姨说你总往咖啡里撒这个……”


    林娜低头盯着杯底的涟漪。


    星子落在咖啡表面,像撒了把碎钻。


    她忽然想起田埂上他说“想成为你生活中的一部分”,此刻这杯咖啡里的肉桂粉,分明是他已经悄悄融入的证明。


    “小时候你说要带我去北极看极光。”她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顾承舟的呼吸顿了顿。


    露台的灯串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他望着远处山影轮廓,像是在翻找记忆里的老照片:“我画了张地图,用蜡笔涂了片蓝色,上面写‘娜娜的第一百颗星星’。”


    林娜笑出梨涡:“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你哄我的玩笑。”


    “不是玩笑,是计划。”顾承舟转头看她,目光比头顶的星子更亮,“攒够机票钱就带你去,学拍极光的相机参数,查好最佳观测时间……后来你不见了,我把那张地图夹在护照里,每次飞出去谈生意都带着。”


    露台的风忽然静了。


    胡有鱼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直播弹幕刷得飞快;谢之遥搅热红酒的勺子停在壶里,望着这对并肩的背影轻轻叹气;阿芳阿姨端着空碟转身下楼,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碎了这层温柔的薄雾。


    “林小姐?”


    一道带着歉意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林娜转头,看见个背着相机包的男人站在楼梯口,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印着《乡村文艺》杂志社的标志。


    “我是阿杰,刚才在楼下听到您的演唱。”阿杰礼貌地欠身,“我们杂志想做个乡村音乐专题,您这样有故事的创作者……”他顿了顿,“很适合做封面人物。”


    林娜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吉他背带。“我……”


    “她已经不再属于那个世界了。”顾承舟的声音不大,却像块沉在水底的石头,稳稳压住了空气里的波动。


    他站起身,挡在林娜和阿杰中间,目光落在对方胸前的工作牌上,“她现在在这里很好。”


    阿杰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了眼林娜微抿的嘴角,又望了眼顾承舟绷紧的肩线,忽然笑了:“是我唐突了。”他从相机包掏出张名片放在石桌上,“如果林小姐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后,露台重新被虫鸣填满。


    林娜盯着石桌上的名片,指尖轻轻抚过“琴房详谈”四个字。


    顾承舟重新坐下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咖啡香混着烟火气,像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圈在安全的世界里。


    “要考虑吗?”他问得很轻。


    林娜摇头,又点头:“其实……我退学前写的歌,还没发表过。”她望着远处山坳里忽明忽暗的灯火,“只是怕……”


    “怕什么?”


    “怕回去就再也走不回来。”她转头看他,眼里有星子在晃,“怕又被那些评论淹没,怕……”


    “不会了。”顾承舟伸手,拇指轻轻抹掉她眼角的湿意,“这次我在。”


    头顶的夜空突然亮起一道银线。


    流星拖着长尾划过山尖,像谁打翻了装星星的罐子。


    林娜下意识抓住顾承舟的手腕,两人同时闭上眼。


    “许了什么愿?”顾承舟睁眼时,看见她睫毛上还沾着星光。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林娜低头笑,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


    “我倒是可以说。”顾承舟望着她梨涡里的光,声音轻得像句咒语,“我希望你能幸福。”


    林娜的呼吸顿住。


    她望着他腕间的运动手表——那是今早他说要带她看晨雾梯田时,她瞥见的。


    此刻手表屏幕暗着,却像藏着团小火,烘得她掌心发烫。


    “我也希望你过得好。”她轻声说。


    露台的灯串在风里摇晃,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青瓦上。


    胡有鱼的直播镜头扫过这幕时,弹幕瞬间被“啊啊啊”和“在一起”刷满;谢之遥端着两杯热红酒走过来,看见这场景又悄悄退了回去;阿芳阿姨在楼下数着核桃饼的碟子,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活动散场时已近午夜。


    林娜抱着吉他走在前面,脚步有些虚浮——她下午帮阿婆晒了半院子的花椒,腰到现在还酸。


    顾承舟跟在后面,看着她晃悠的身影,忽然伸手脱下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


    “有点凉。”他说。


    林娜没拒绝。


    外套带着他体温的重量压在肩上,她鬼使神差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人的影子在田埂上叠成一团,跟着萤火虫往有风小院挪。


    稻浪在身侧沙沙响,头顶的星子落进水渠,碎成满河的光。


    “明天早上五点。”顾承舟突然说。


    “嗯?”


    “晨雾梯田。”他指了指腕间的手表,“闹钟没关。”


    林娜低头笑。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淡淡的红。


    她望着前方小院透出的暖光,忽然想起石桌上那张被风吹得打旋的名片。


    月光下,“琴房详谈”四个字格外清晰,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等着春天来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