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比风更懂你的存在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晨雾还没散透,顾承舟沿着田埂跑过第三块梯田时,胶靴边缘已经沾了半圈露珠。
他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震了震,五点十七分——比昨天快了三分钟,足够在带娜娜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晨雾漫过田埂的时刻。
"顾先生。"
冷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承舟放慢脚步转身,就见周文远抱着一摞泛黄的县志,青布衫袖口沾着草屑,正站在田埂岔口盯着他。
老学者的眼镜片泛着冷光,像块结了霜的玻璃。
"周老师早。"顾承舟弯腰扯下裤脚的苍耳,语气自然得像是遇见晨练的邻居,"您这是去村史馆?"
"我是来提醒你。"周文远没接话,枯瘦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运动手表,"云苗村的水土养不住金贵种子。
你待得够久了,是时候走了吧?"
晨风吹得稻叶沙沙响。
顾承舟想起昨夜在琴房窗下,林娜的琴声裹着茉莉香飘下来时,他摸出手表调闹钟的手——那是他在英国商学院学财务分析时都没过的认真劲。
此刻他把手表往腕间按了按,笑意在眼底漫开:"如果我能留下来种一年地,您是否愿意听听我的想法?"
"种一年?"周文远像是听见什么笑话,镜片后的眼角皱成核桃纹,"先试试别被虫咬死吧。"他甩了甩怀里的县志,转身往村史馆走,青布衫下摆扫过田埂上的野菊,惊起两只蓝蜻蜓。
顾承舟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带。
昨天帮谢之遥修篱笆时,娜娜递来的冰饮还留着指节的温度——她说"小心刺"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他低头看了眼泥点斑驳的胶靴,忽然加快脚步往村部跑——今天村里有插秧体验活动,他得赶在报名截止前签个名字。
"顾少,您这是要体验生活?"胡有鱼举着手机凑过来,镜头对准顾承舟套在胶靴外的塑料鞋套,"需要我直播吗?
标题我都想好了,《上海总裁的插秧初体验》。"
"你要敢拍,我就把你昨天煮焦的咖啡倒你相机里。"谢之遥抱着竹篓经过,竹篓里的秧苗还滴着水,"顾兄弟是来帮忙的,不是来作秀的。"他冲顾承舟挤挤眼,"跟我来,教你怎么分秧。"
水田里的泥凉丝丝的,漫过脚踝时顾承舟下意识缩了下脚。
谢之遥弯腰抓起一把秧苗,指节在泥里划出白印:"分秧要稳,根须不能散。"他抬头见顾承舟学得认真,又笑,"你这架势,倒像在商学院学报表分析。"
"那不一样。"顾承舟捏着秧苗的手有点抖,泥点子溅上裤腿,"报表错了能改,秧苗插歪了,秋天收不到稻子。"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几个村妇见他笨拙的模样,用苗语喊着什么,接着是细碎的翻译:"城里娃手嫩,怕是撑不过晌午。"顾承舟的后背沁出薄汗,却把腰弯得更低——他记得娜娜说过,云苗村的稻子抽穗时,风里都是甜的。
他想让她站在田埂上,看见他亲手种的那片。
日头爬到头顶时,顾承舟直起腰,后腰像被抽了根筋似的酸。
他望着田里歪歪扭扭却整整齐齐的绿苗,泥水里的倒影咧着嘴,连鼻尖的泥点都在笑。
谢之遥拍他肩膀:"不错,比我第一年插得强。"胡有鱼举着冰镇酸角汁跑过来:"顾总,您这形象要是传回上海,顾氏集团股价得跌三个点。"
"跌就跌。"顾承舟接过酸角汁,喉结滚动着灌下大半杯,"反正我现在是云苗村的编外农民。"
有风小院的廊下,林娜正擦着吉他弦。
听见脚步声抬头时,手里的软布"啪"地掉在地上——顾承舟站在台阶下,胶靴上的泥块往下掉,衬衫领口全是汗渍,连睫毛上都沾着泥星子。
"你..."她憋着笑,弯腰捡起软布,"现在像个真正的农民了。"
顾承舟把胶靴脱在院外,赤着脚踩上青石板。
他接过林娜递来的毛巾,擦脸时故意把泥往毛巾上抹:"只要你不嫌我脏就好。"
林娜望着他发梢滴下的泥水,忽然想起今早琴架上的乐谱——那几句她随手写在草稿本角落的词,被谱成了绕着晨雾的旋律。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的泥点,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晚上村里有民谣音乐会,你...要来吗?"
"我本来就是来听你唱歌的。"顾承舟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不过可能得先去洗个澡。"
竹制舞台搭在村口老槐树下,灯笼在风里晃出暖黄的光。
林娜站在后台,手心里全是汗。
她试着清了清嗓子,可喉咙像卡了团棉花——下午帮阿婆晒茶叶时着了凉,现在连低音都发不出来。
"娜娜?"顾承舟的声音从幕布外传来,"该你上场了。"
林娜攥紧吉他背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幕布缝隙外晃动的人影,正想开口说"我唱不了",却见顾承舟掀开幕布走进来。
他换了件浅蓝衬衫,手里抱着她的旧吉他,琴箱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泥点。
"我来弹。"他把吉他往她怀里塞,手指快速拨了个和弦,"你唱,我给你垫音。"
"可我..."
"你昨天教三花认吉他弦时,声音比现在亮。"顾承舟弯腰帮她调整麦克风,发顶的碎发扫过她手背,"我在英国听街头艺人唱歌,有人咳嗽着唱完《加州旅馆》,观众鼓掌鼓到手疼。"他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你看,连咳嗽都能成为故事。"
林娜望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那是她今早帮他缝的,因为他说"旧衬衫穿着舒服"。
她忽然想起童年在弄堂里,他蹲在墙根帮她修坏掉的口琴,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深吸口气,指尖按在琴弦上:"那...你别跑调。"
舞台灯光亮起时,林娜的声音裹着晨雾般的清透飘出来:"风穿过弄堂的老墙/吹乱你发梢的糖霜..."顾承舟的吉他声像条温柔的河,托着她的嗓音往星空里淌。
唱到副歌时,他忽然低低接了一句:"风停的地方/是我从未离开的等待。"
台下突然静了。
周文远抱着县志的手松了松,书页在风里翻得哗啦响;谢之遥举着相机的手停在半空,镜头里全是两人交叠的影子;胡有鱼张着嘴,手机直播界面的弹幕刷成一片"卧槽"。
掌声炸响时,林娜的眼角有点热。
她望着顾承舟微垂的眼睫,想起琴房里那份手写乐谱——每个音符都像他调整护腕时的温度,每道笔锋都刻着"我在"。
归途的田埂上,萤火虫在稻叶间飞。
林娜踩着顾承舟的影子走,忽然停下脚步。
晚风掀起她的发梢,露出耳后淡淡的红:"你真的可以一直这样吗?"
顾承舟站定,转身时衣角扫过她的吉他背带。
他望着她梨涡里的星光,想起两年来翻遍的监控录像、贴满线索的白板、还有在侦探社收到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她蹲在有风小院的台阶上,逗弄一只花斑猫,身后是漫山遍野的绿。
"我不是来打扰你生活的。"他伸手,指尖悬在她发顶半寸的地方,又轻轻落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我只是想成为你生活中的一部分。"
林娜望着他腕间的运动手表——那是今早他说要带她看晨雾梯田时,她瞥见的。
此刻手表屏幕亮着,显示着明天五点的闹钟。
她低头踢飞脚边的小石子,石子"咚"地掉进田埂旁的水渠:"也许...你可以试着走得更近一点。"
风掠过稻田,把这句话卷进夜的褶皱里。
顾承舟望着她耳尖的红,忽然觉得连呼吸都轻了——他等了两年的风,终于吹开了最后一道心门。
"承舟!
娜娜!"谢之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举着个藤编篮子跑近,"明晚在屋顶开咖啡夜话会,阿婆新烤的核桃饼,你们可得来!"他冲林娜挤挤眼,"记得带吉他。"
林娜低头拨了拨吉他弦,泛音清越地响起来。
顾承舟望着她笑出的梨涡,忽然觉得明天的五点闹钟,好像来得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