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比糖霜更细腻的关心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清晨的风裹着小米粥的甜香钻进有风小院的竹帘时,林娜正握着银勺搅动碗里的酒酿圆子。


    圆子浮在琥珀色的醪糟汤里,像浸了蜜的珍珠,和记忆里那个蹲在弄堂口、把偷藏的圆子塞给她的少年手里的那颗,一般大小。


    “娜娜,吐司要凉了。”阿芳阿姨端着新蒸的南瓜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粉,“承舟那孩子天没亮就去村口张婶家买糖霜了,说是你昨天说想吃甜口的。”


    林娜这才注意到餐边柜上那个蓝白条纹的糖霜罐——原本应该装满雪一样细白的糖末,此刻却空得见底。


    昨晚三花撞翻罐子的动静突然在耳边响起,她指尖顿了顿,刚要起身去厨房找备用的,就见顾承舟提着个油纸包从院外进来。


    他额角挂着薄汗,藏青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


    “可算买到了。”他把油纸包放在她面前,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飞什么,“张婶说这是新磨的甘蔗霜,比超市的细。”


    糖霜簌簌落进吐司的纹路里时,林娜忽然想起小时候顾承舟总爱往她的桂花糕里偷偷撒糖,被她瞪了就挠头笑:“娜娜笑起来像裹了糖霜的梨涡,多甜啊。”此刻他俯身在她身侧调整糖罐角度,发梢扫过她耳尖,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


    “护腕松了。”他突然说。


    林娜这才察觉左手腕的淡蓝色护腕滑到了手背——那是她弹吉他时用来固定手腕的,昨晚整理乐谱时可能蹭松了。


    顾承舟的指腹擦过她腕骨,带着修理木架时磨出的薄茧,温温热热的。


    他捏着护腕的搭扣轻轻往上推,动作像在调试她那把老吉他的弦钮:“上次看你弹《风停的地方》,这里总往下滑。”


    她的指尖瞬间烫得厉害,像被刚煮好的圆子烫到。


    抬头时正撞进他的眼睛里,晨光从他背后的葡萄架漏下来,在他瞳孔里碎成金斑。


    “谢了。”她声音轻得像飘在汤里的圆子。


    顾承舟直起身子,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就被谢之遥的声音打断:“承舟,来搭把手!”


    穿格子衬衫的民宿老板正站在院角的老槐树下,手里举着块写满字的白板:“昨天住客说想有个能弹琴唱歌的地方,我琢磨着把东厢房改改——你不是学设计的吗?给支个招?”


    林娜舀圆子的动作顿了顿。


    顾承舟的英国商学院硕士学位她是知道的,可他什么时候学过空间设计?


    “行啊。”顾承舟应得爽快,随手扯过张餐巾纸擦了擦手,“我先量量尺寸。”他转身时冲林娜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像小时候偷穿她的发带被抓包时的模样,“你觉得放把老榆木的琴架怎么样?能搁吉他也能摆乐谱。”


    胡有鱼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晃着手机凑过来:“我看行!昨天还有住客说想听原创民谣呢——娜娜,你到时候弹两首?”他挤眉弄眼地撞了撞顾承舟的肩膀,“某些人肯定举双手赞成。”


    院子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林娜低头搅着汤,耳尖热得能煎蛋。


    顾承舟倒是没恼,蹲在地上用卷尺量墙角时还回了句:“胡老师要是想表演脱口秀,我给你留个麦克风位。”


    接下来的三天,小院里总晃着顾承舟的身影。


    他白天拿着图纸和谢之遥商量墙面刷什么颜色,晚上窝在廊下给朋友发消息,手机屏幕常亮着“二手音响设备”的对话框。


    林娜半夜去琴房拿乐谱,见他还在电脑前画设计图,台灯在他鼻梁投下细碎的影子,键盘敲得轻,像怕吵到谁。


    “音质不能太差。”他调试刚寄到的音响时说,手指在调音台上翻飞,“不然会毁掉好作品。”那台黑色的音响摆在老榆木琴架旁,和他从上海带来的吉他箱摆在一起,倒像是原本就该在这儿的。


    胡有鱼抱着杯茶蹲在旁边,突然笑出声:“你这人怎么比三花还黏人?昨天修藤椅,前天通下水道,今天又搞音响——合着这小院是你家开的?”


    “黏人不好吗?”顾承舟头也不回,指尖在均衡器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我妈说,喜欢的东西就得用心黏着。”


    林娜正往琴架上摆新到的谱夹,闻言手一抖。


    谱夹“啪”地掉在琴架上,惊得三花“喵”了一声窜上葡萄架。


    她弯腰去捡,余光里顾承舟的动作顿了顿,却没过来帮忙——他总这样,像春天的雨,落得细密却不压枝。


    音乐角开业那天,小院飘着栀子花的香气。


    谢之遥在门口挂了块手写木牌“有风琴房”,林娜站在琴架前调试吉他,弦音清越得像山涧的水。


    “娜娜姐第一个表演!”住客里有个扎马尾的姑娘喊,“我们都想听《风停的地方》!”


    林娜的手指在琴弦上顿了顿。


    那是她退学前写的歌,副歌部分一直空着,直到那天在阁楼窗外,看见顾承舟抱着她的吉他,月光落在他补全的旋律上。


    她深吸口气,指尖拨响第一弦。


    “风穿过弄堂的老墙/吹乱你发梢的糖霜……”


    前奏刚起,麦克风突然“滋——”地响了一声,接着彻底没了声音。


    林娜的声音卡在半空,住客们面面相觑,胡有鱼已经掏出手机要联系维修师傅。


    “别急。”顾承舟的声音从后台传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猫进了音响控制室,此刻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个万用表,“接头氧化了。”他从工具包里翻出砂纸,快速打磨了几下,再插回接口时,音箱里传来清晰的电流声,“试试?”


    林娜重新开口,这次麦克风忠实地传递着她的声音,连尾音的颤音都带着温度。


    唱到副歌时,她突然听见另一把吉他的声音——温暖,沉稳,像深秋晒过太阳的棉被。


    她偏头望去,看见顾承舟缩在音响控制台旁的阴影里,抱着她的旧吉他,目光像根线,牢牢系在她身上。


    “原来我们这儿还有个隐藏的吉他手!”谢之遥的掌声最先响起来,住客们跟着欢呼,三花从窗台上跳下来,绕着顾承舟的脚打转。


    林娜的眼眶有点热,手指按在琴弦上的力度却更稳了——她知道,这个藏在阴影里的伴奏者,比任何追光灯都明亮。


    深夜的琴房飘着茉莉花香。


    林娜推开门,就见琴架上躺着份手写乐谱,封皮是她最爱的浅蓝,标题用钢笔写着《比糖霜更细腻的关心》。


    她翻开第一页,呼吸突然一滞——那是她这两天在草稿本上随便涂的几句词,“晨雾漫过青石板/有人替我把糖霜添”,此刻被谱成了流畅的旋律,每个音符都像顾承舟调整护腕时的温度。


    她抱起吉他,指尖轻轻拨弦。


    琴声裹着夜风飘出窗户,落在廊下的顾承舟脚边。


    他靠在廊柱上,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糖霜吐司,嘴角扬得像月牙。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裤袋里露出一角的运动手表——那是他今早偷偷定的五点闹钟,为了明天要带林娜去跑的那条,能看见晨雾里梯田的小路。


    “叮铃——”


    屋檐下的铜铃突然响了。


    顾承舟抬头,看见林娜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像只振翅的蝶。


    他把手表往手腕上按了按,听见心跳声混着琴音,在寂静的夜里,敲出比糖霜更细腻的,未来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