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比吉他更动听的晚安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午后的雨来得急去得快,云苗村的青石板还泛着水光,琴房的木窗被晒得暖烘烘的。


    林娜把吉他往腿上一放,指尖刚触到琴弦,就愣了——清亮的音色像山涧流泉,比往日多了几分通透。


    她低头拨了又拨,第一弦到第六弦依次试过,连琴枕的角度都仔细看了,眉尖却越拧越紧:“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准?”


    “你习惯C调还是D调?”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顾承舟抱着一叠旧书走进来,发梢还沾着点没擦净的雨珠。


    他穿了件浅灰色的棉麻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被晒成健康的麦色——这是他来云村半个月的成果。


    林娜盯着他指节上的薄茧,那是修篱笆时被木刺扎的,突然想起今早他蹲在院角搭葡萄架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每次练琴前都要重新校音?”她脱口而出,指尖无意识蹭过第一弦。


    这是她从小的习惯,总觉得前一天的音准会在夜里溜走,得亲手确认过才安心。


    顾承舟把书放在琴凳旁,动作轻得像怕惊着什么。


    “你调琴时拇指会蹭第一弦,像在跟它说早安。”他说这话时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上周三你煮咖啡时烫了手,校音时手抖了三次;上周五下雨,弦受潮变松,你调完后又摸了摸琴箱——”他忽然顿住,喉结动了动,“我都记着。”


    林娜的耳尖慢慢红了。


    琴房里飘着松木香,混合着窗外新晒的棉被味。


    她低头看那根被自己蹭了无数次的弦,突然发现弦钮上的红绳打了个新结——是她小时候最爱的平安结,母亲教她编的,后来在上海弄丢了。


    “刚才路过工具房,顺手调了调。”顾承舟退后半步,靠在窗台上。


    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弹琴时,我总怕弦不准,委屈了你的嗓子。”


    林娜的指尖落在琴弦上,轻轻拨出个单音。


    这次她没急着校音,而是抬头看他:“顾承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这么啰嗦?”他笑,露出虎牙,“两年前在上海,我站在你宿舍楼下等了三天,你连窗都没开。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在你身边,说一辈子废话也成。”


    风卷着茉莉香从窗外钻进来,林娜的吉他突然发出一声轻颤,像是替她应了。


    入夜后,有风小院的灯一盏盏熄了。


    顾承舟拎着猫食盆往院角走,阿黄和三花从葡萄架下窜出来,尾巴翘成小扫帚。


    他蹲下身倒猫粮,听着小猫们吧唧嘴的声音,突然想起林娜总说“猫吃饭比人认真”。


    等喂完猫,他又去篱笆边检查新扎的竹条——今早被牛撞歪了一段,他用麻绳重新加固过,现在摸上去稳稳的。


    图书角的台灯还亮着。


    顾承舟整理书架时,一本边角发卷的《云南民歌集》“啪”地掉下来。


    他弯腰去捡,一张泛黄的谱纸从书里滑出——是林娜的字迹,音符歪歪扭扭像跳格子的孩子,副歌部分写着“风停的地方,有你藏起的光”,后面跟着一串未完成的小节线。


    他坐在木椅上,借着台灯看那谱子。


    纸页边缘有咖啡渍,是林娜常喝的深烘;某处被橡皮擦过,能看出原本写的是“我藏起的光”,后来改成了“你藏起的光”。


    顾承舟摸出钢笔,在空白处添了句新词:“风停的地方,是你转身的方向。”写完又觉得不够,想了想,在旁边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猫——像极了总趴在林娜脚边的三花。


    他把谱纸轻轻夹回书里,一抬头,窗外的月亮正爬过屋檐。


    次日清晨,村口老茶馆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周文远端着茶碗抿了一口,喉咙里发出“啧”的一声:“城里来的少爷,能吃几天苦?等新鲜劲过了,还不是拍屁股走人?”他说话时翘着二郎腿,茶碗在桌沿磕出轻响。


    “人家每天六点起床煮粥,米都要挑三遍;上回我家屋顶漏水,他扛着梯子爬上去修了整半天,手都磨破了。”李叔蹲在门槛边卷旱烟,火折子“刺啦”一声亮起来,“您老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几个围坐的村民悄悄点头。


    王婶剥着毛豆插话:“昨儿我看见小顾在河边帮阿芳婶洗被单,那手搓得比我们村后生还利索。”“可不是?”卖豆腐的老张接口,“我家小孙子摔了,还是他背去卫生所的,跑得比我家狗还快。”


    周文远的茶碗“咚”地搁在桌上,脸涨得通红:“我、我这是怕他……”“怕啥?”李叔把旱烟锅往鞋底一磕,“怕人家真心实意待咱们村?”


    顾承舟挑着两桶井水从茶馆前过,听见里面的动静,脚步顿了顿。


    他抬头看了眼屋檐下的铜铃,风一吹,叮铃铃响得清脆。


    深夜的阁楼有些凉。


    顾承舟抱来林娜落在琴房的薄毯搭在腿上,怀里的吉他是她常用的那把。


    他轻轻拨了个前奏,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琴弦上洒了层银粉。


    弹到副歌时,他放轻了力度,像是怕惊醒什么——那是林娜谱子里未完成的部分,他用这两年在世界各地听到的民谣调式,试着补全了。


    窗外忽然有响动。


    顾承舟抬头,正看见林娜站在月光里。


    她穿了件淡蓝色的睡裙,发梢还带着刚洗过的湿润,怀里抱着张乐谱。


    两人隔着半开的窗对视,她没说话,只是举起乐谱晃了晃,然后踮脚把纸条塞进窗缝。


    顾承舟伸手接住时,指尖碰到她的。她的手很凉,像刚碰过井水。


    纸条上是他刚才弹的旋律,用铅笔描得工工整整。


    副歌位置多了行字:“你弹的是我想唱却没敢开口的副歌。”末尾画了朵小花,花瓣歪歪扭扭的,像极了他昨晚画的猫。


    清晨的厨房飘着小米粥的香气。


    林娜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桌上的蓝边瓷杯——里面盛着温牛奶,杯沿贴着张便签:“胃寒要暖着喝。”字迹是顾承舟的,带点英文字母的笔锋,“小时候你总说热可可太甜,现在改牛奶了?”


    她端起杯子,牛奶的温度刚好熨帖着掌心。


    抬头时,顾承舟正背对着她扫院子,竹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沙沙的响。


    阳光落在他后颈,那里有个淡粉色的小疤——是小时候替她挡秋千时留下的。


    “顾承舟!”她喊了一声。


    他转身,额角沾着点草屑:“怎么了?”


    林娜抿了口牛奶,甜味在舌尖漫开:“明天早餐……我想煮酒酿圆子。”


    顾承舟的眼睛亮了:“我去买糯米。”


    “要圆子小一点的。”她补充,“像小时候你偷塞给我的那颗。”


    他愣了愣,突然笑出声。


    竹扫帚“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阳光落进他的眼睛里,亮得像星子。


    院角的三花“喵”了一声,撞翻了装糖霜的罐子。


    白色的糖末洒在青石板上,像落了层薄雪——这是明天早餐的伏笔,只是此刻,谁都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