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比咖啡还提神的你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天还没亮透,顾承舟就轻手轻脚推开了厨房的门。
老式挂钟在墙角滴答作响,指针刚过五点半,窗外的山影还裹在青灰色的雾气里。
他摸黑打开燃气灶,蓝色火焰“噌”地窜起来,砂锅里的水立刻发出细碎的咕嘟声——昨晚提前泡好的小米和红枣正躺在锅底,像一颗颗被温柔裹住的星星。
“小顾啊,你这是比鸡起得还早。”阿芳提着竹篮推门进来时,正撞见他踮脚往橱柜顶层够玻璃罐,白T恤下摆沾着几点面粉,“昨儿看你煮夜宵,今儿又来?”
顾承舟手一抖,玻璃罐差点没接住。
他回头时耳尖泛红,却笑得温和:“阿姨早。娜娜胃寒,早上喝热粥舒服。”他指了指灶台上的咖啡壶,“咖啡粉我少放了两勺,她总说上海的太苦。”
阿芳往竹篮里装着刚摘的青菜,眼角的皱纹跟着笑纹一起堆起来:“你倒比我们这些本地人还上心。”她瞥见木桌上摆着的玻璃杯,牛奶正冒着淡淡的热气,杯沿还压了张便签纸,字迹工整得像是刻上去的——“温到三十七度,和体温一样”。
顾承舟把砂锅盖轻轻盖上,用抹布仔细擦了擦灶台边缘:“我在上海时,每天看云苗村的天气预报。”他低头调整咖啡壶的位置,声音轻得像飘在粥香里的雾气,“下暴雨那天,我四点就起来检查梯子;转晴的日子,就想给她煮点热乎的。”
阿芳的手顿了顿。
竹篮里的青菜叶上还挂着露珠,她望着这个总把衬衫袖口卷到手肘的年轻人,突然想起前天下雨时,他蹲在院门口帮张奶奶修漏雨的瓦檐,裤脚沾了泥也不在意。
“行吧。”她拎起竹篮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等会粥好了,我帮你端到她常坐的石桌那儿。”
顾承舟连声道谢,转身时却看见厨房窗户上蒙着层薄雾。
他用指尖抹开一块,正好看见林娜的窗。
浅蓝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垂着的吉他背带——那是把旧木吉他,琴头贴着朵褪色的茉莉花贴纸,和她小时候总别在马尾辫上的一模一样。
晨光漫过屋檐时,云苗村的祠堂里已经坐了小半屋子人。
谢之遥推了推顾承舟的胳膊,压低声音:“周老师非说要外来住客代表发言,我就把你报上去了。”他指了指前排那个穿靛蓝对襟衫的老头,“那是周文远,村里的老学究,总觉得我们搞旅游是丢了老祖宗的东西。”
顾承舟低头理了理衬衫领口,掌心捏着那本磨旧的笔记本。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紧张,是某种期待——就像小时候在弄堂里等林娜弹完琴,隔着围墙闻见她带出来的茉莉花香时,那种又甜又轻的期待。
“下面请外来住客代表顾先生发言。”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顾承舟站起来时,前排的周文远突然冷笑一声:“外来住客?怕不是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少爷吧?”祠堂里的嗡嗡声瞬间静了半拍,几个妇女交头接耳,张奶奶的孙子小壮偷偷吐了吐舌头。
谢之遥的手已经按在椅背上,却被顾承舟轻轻按住。
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是用蓝笔写的“云苗村人物志”,字迹密密麻麻:“周老师说得对,我确实是上海来的。”他的声音很稳,像山涧里流过的溪水,“但我在村里住了二十七天,每天跟一位老人学一样东西。”
他翻过一页,纸页间飘出片干枯的映山红:“第一天,跟王阿婆学编竹篓,她教我‘竹篾要顺着纹路走,就像日子要顺着心走’;第三天,跟李爷爷学做米糕,他说‘糖要慢慢化,甜才能渗到米里’;第七天……”
周文远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张奶奶扶着老花镜凑过来,看见笔记本里夹着的银饰拓片、染布纹样,还有用铅笔描的灶王爷画像。
当顾承舟翻到第三十七页时,祠堂里安静得能听见房梁上燕子扑棱翅膀的声音——那页贴着半张泛黄的老照片,是周文远年轻时在村小学教孩子们念诗的样子。
“我不是来评判的。”顾承舟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台下,“我是来记住的。这些故事,这些手艺,这些说出来像山歌一样的话,不该只留在老人的嘴里。”
周文远咳了两声,伸手抹了把眼角:“小顾啊,中午来我家吃饭。我那罐二十年的杨梅酒,该开了。”
散会时,祠堂外的槐树上正落着晨光。
顾承舟抱着笔记本往外走,一抬头就看见林娜靠在门框上,怀里抱着那把旧吉他。
她穿了件月白色的棉布裙,发梢沾着点晨露,在风里轻轻晃。
“今天的小米粥,合口味吗?”他走过去,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林娜低头笑,梨涡在腮边若隐若现:“比咖啡还提神。”她把吉他往怀里拢了拢,弦钮上系着的红绳晃了晃,“刚才在外面听你说话……”她顿了顿,“你记的那些,和我写歌时记的心情,有点像。”
顾承舟觉得喉咙发紧。
他想伸手碰一碰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又怕惊走了什么。
风从祠堂的雕花窗棂里钻进来,卷着槐花香,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卷着他藏在笔记本里的、所有关于她的心事。
深夜,有风小院的图书角飘着淡淡的墨香。
顾承舟踮脚整理顶层的书,一本《民谣吉他入门》突然从架上滑下来。
他弯腰去捡,一张泛黄的谱纸从书里掉出来——是林娜的字迹,音符像跳跃的溪流,副歌部分写着“风停的地方,有你藏起的光”。
月光透过窗纱洒在谱纸上,他轻轻摸了摸那行字。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吉他弦被手指拨了一下,又轻又脆,像颗落在心尖上的星子。
他把谱纸小心地夹回书里,转身时看见窗外的山影。
明天该是个大晴天,他想,云苗村的黄昏,琴房的木窗应该会被晒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