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比猫还黏人的住客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天刚蒙蒙亮,顾承舟就轻手轻脚推开了小院的竹门。
晨雾像层薄纱笼在青瓦上,他手里提着袋猫粮,袋口还沾着点露水——是今早特意绕去村头小卖部买的,老板说这是猫贩子推荐的“最对流浪猫胃口”的牌子。
“咪咪。”他蹲在院角阿奶常放猫窝的地方,压低声音唤了两声。
竹篱笆下最先探出只花斑脑袋,黄眼睛滴溜溜转;接着是只三花,尾巴尖儿翘成问号;连谢之遥养的橘猫都从廊下窜过来,在他脚边绕成毛线团。
“慢着慢着。”顾承舟笑着把猫粮撒进陶盆,指节被猫爪子蹭得发痒。
背后突然传来扫帚轻叩青石板的声响,他转头,见阿芳阿姨扛着竹扫帚站在葡萄架下,额前碎发沾着晨露,“小伙子起得比鸡还早啊?”
“昨儿看阿奶的猫食盆见底了。”顾承舟接过她递来的扫帚,扫着猫窝边的枯叶,“我以前在英国养过只缅因猫,叫阿福,跟这些小祖宗似的,嘴刁得很。”他顿了顿,指尖蹭掉猫窝上的草屑,“它最爱喝娜娜泡的拿铁——那时候她总说我惯坏了猫,可每次煮咖啡都要多留半杯。”
阿芳眯眼笑,扫帚在地上划出沙沙的弧:“怪道你对我们娜娜的喜好门儿清。”她扫着扫着忽然停住,朝厨房努努嘴,“快看看你煮的咖啡,刚才我路过,香得连李叔的收音机都关了。”
顾承舟抬头,正撞进林娜的视线里。
她裹着件浅蓝外套站在廊下,发梢还沾着刚洗过的水珠,手里捏着他昨晚收口琴的铜盒。
石桌上那杯手冲正腾着热气,在晨光里洇出淡金色的雾,像根无形的线,把两人的目光缠在一块儿。
“醒了?”顾承舟起身,裤脚沾着猫毛,“云南小粒,你以前说比上海的豆子多股松木香。”
林娜没说话,却伸手碰了碰杯壁。
温度透过陶瓷沁进指尖,像他昨晚说“我不走了”时,掌心里的热度。
她低头,看见铜盒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娜”字——是十六岁那年,他趁她上厕所,用刻刀在琴盒底凿的,当时她追着要打,他跑过三条弄堂,最后在便利店买了盒草莓蛋糕才哄好。
日头升到头顶时,顾承舟在整理图书角。
谢之遥说最近总有住客抱怨书摆得乱,他便搬了个竹凳,把落灰的书一本本擦净。
指尖拂过《百年孤独》书脊时,忽然有什么硌了一下——是本硬壳相册,边角磨得起了毛,翻开第一页,竟滑出张照片。
照片里的林娜扎着高马尾,坐在琴房窗台,怀里抱着把缺了块漆的吉他。
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把发梢染成蜂蜜色,嘴角沾着点奶油——应该是他偷偷塞给她的蛋糕。
他喉结动了动,指腹轻轻抚平照片边缘的褶皱,那是当年她为躲他抢琴谱,不小心把相册摔在地上弄的。
“要帮忙吗?”林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承舟手一抖,照片差点掉地,却在最后一刻稳稳托住。
他转身,见她抱着杯冰美式,杯壁凝着水珠,“谢之遥说你在理书,我来搭把手。”
“不用不用。”顾承舟把相册放回原处,又抽了本《民谣吉他入门》摆在最上层,封皮是她大学时总翻的那本,“你坐会儿,我快弄完了。”他顿了顿,低头理着书脊,“这本你以前总说,第三十七页的扫弦技巧写得最明白。”
林娜的指尖在杯壁上划出道水痕。
她想起大二那年,两人挤在琴房看这本教材,他的胳膊肘总往她这边挪,害她扫弦总跑调。
正出神,院外忽然传来“哐当”一声——是周文远的竹扁担磕在篱笆上。
“城里人倒会作秀。”周文远背着手站在院门口,灰布衫洗得发白,“修篱笆?砌花坛?过两天拍屁股走了,留个烂摊子谁收拾?”
顾承舟放下手里的《飞鸟集》,起身时竹凳发出轻响。
他走到篱笆边,弯腰捡起周文远刚才碰倒的锄头,擦净泥土递过去:“叔,我就是想在这儿多住些日子。”他指节抵着篱笆上松动的竹条,“这根快断了,夜里风大,怕刮着路过的阿婆。”
周文远盯着他的手看了会儿——指腹有层薄茧,是昨天搭月季架时磨的。
他哼了声,接过锄头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要真打算长待,明早跟我去后山挑粪。”
“好。”顾承舟应得干脆。
他转身时,看见林娜正倚着图书角的木架笑,梨涡像沾了蜜,“看什么?”
“看某人要当云苗村编外村民了。”林娜晃了晃手里的冰美式,杯底还剩半块没化的柠檬,“不过……”她眼尾微弯,“比两年前在我家小区扫落叶时,像那么回事了。”
夕阳斜斜爬上篱笆时,林娜抱着吉他坐在葡萄架下。
琴弦发出刺耳的走调声,她拧着眉调了十几次,音准还是忽高忽低。
正犯愁,身侧忽然投下片阴影——顾承舟不知什么时候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手里捏着调音器。
“我来。”他的指尖拂过琴弦,动作轻得像在碰蝴蝶翅膀。
林娜看着他低头调弦的侧影,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忽然想起大学琴房里,他总说“我帮你校音”,却趁机把脸凑得极近,呼吸扫过她耳垂。
“好了。”顾承舟把吉他递回她怀里。
林娜拨了个和弦,音色清冽得像山涧水。
她抬头看他,目光撞进他眼底的光里,“你怎么……”
“你练琴的样子,我看过太多次。”顾承舟说得轻,却像颗石子投进深潭,荡开层层涟漪。
他想起在英国的那两年,手机里存着三百多条她的练琴录音——有清晨六点的清唱,有深夜十二点的即兴弹唱,还有次她喝多了红酒,抱着吉他哼跑调的《小幸运》,他听着听着就红了眼。
月亮爬上屋檐角时,顾承舟坐在房间书桌前。
窗台上摆着林娜今早喝剩的咖啡杯,他摸出吉他,指尖轻轻拨响《风停的地方》的前奏。
琴声漫过窗棂,飘进小院的夜色里——那是两人小时候在弄堂里编的曲子,他弹吉他,她哼旋律,说等长大要在最安静的地方,把这首歌弹完。
忽然,窗外传来细响。
顾承舟停住拨弦,侧耳听——是竹篱笆被碰弯的轻响,像有人踮着脚跑远。
他起身推开窗,只看见满地月光,和随风晃动的竹影。
第二日清晨,顾承舟推开门,石台阶上躺着张手写乐谱。
纸边沾着点咖啡渍,背面用蓝笔写着行小字:“这是我想写的下一段旋律。”字迹是林娜的,尾笔勾得像只小蝴蝶。
他捏着乐谱往厨房走,远远就听见谢之遥喊:“顾兄弟,来搭把手?今儿早上阿芳阿姨熬绿豆汤,非说要教你煮——”
话音未落,厨房飘来股焦糊味。
林娜探出头,手里举着汤勺,耳尖泛红:“那个……火好像……”
顾承舟笑着走过去,晨光透过纱窗落在乐谱上,把新写的旋律照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