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风停的地方,你是答案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夕阳把葡萄架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青石板上织出一片流动的金网。


    林娜蹲在石桌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木桌边缘的一道浅痕——那是她上周擦桌子时,咖啡杯底磕出来的。


    风掠过耳际,带来若有若无的口琴音,她忽然顿住,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泛旧的金属小盒。


    盒盖打开的瞬间,铜质口琴的光泽晃了她眼。


    这是顾承舟十七岁那年送的生日礼物,当时他举着包装纸跑得气喘吁吁,说“跑遍三条街才找到你说过的蓝调口琴”。


    后来她逃到云苗村,收拾行李时鬼使神差把这东西塞进了最里层的布包,仿佛藏着半颗没带走的心脏。


    “要试试吗?”


    顾承舟不知何时站到了葡萄架下。


    他今天没穿那身总沾着咖啡渣的旧衬衫,换了件浅蓝的棉麻短袖,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当年被玻璃渣扎过的淡白疤痕。


    林娜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在口琴孔上轻轻一压——音调清凌凌地跳出来,像小时候他们在弄堂里追着跑时,撞响的自行车铃铛。


    “《风停的地方》。”顾承舟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轻。


    他在她身边蹲下,石桌的阴影恰好罩住两人交叠的膝盖,“我在上海的公寓里,每天早上都会对着窗户吹两句。物业阿姨说我像只执着的布谷鸟。”


    林娜没接话。


    她把口琴凑到唇边,气流穿过铜片的瞬间,记忆突然翻涌——十七岁的夏天,她在酒吧后台被醉汉堵着骂“靠脸上位的野丫头”,顾承舟踹开半扇门冲进来,校服领口都扯歪了,却把她护在身后。


    后来他们蹲在巷口的台阶上,他变魔术似的从书包里摸出口琴,吹的就是这支曲子,说“等你什么时候不想听脏话了,我就吹这个给你听”。


    音符在风里打着旋儿,掠过院角的月季,绕过谢之遥新搭的竹篱笆,最后撞进顾承舟的眼睛里。


    他伸手时,指节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克制的烫。


    林娜松开口琴,看他低头调整气息,喉结随着旋律起伏。


    阳光从他发间漏下来,在他鼻尖镀了层金,像极了那年她躲在教室后窗,看他给流浪猫喂牛奶时的模样。


    “那年在英国,我租的公寓楼下有个老琴师。”顾承舟闭着眼吹,声音混在口琴里飘出来,“他说口琴这东西,吹的是气,藏的是魂。我就想啊,要是哪天能把我的魂,吹进你的琴里……”


    林娜的眼泪砸在石桌上,惊得停在月季上的蝴蝶扑棱棱飞走了。


    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胡茬扎得她指尖发痒,可那温度真实得烫人——不是梦里的幻影,不是商场香水味里的错觉,是带着云苗村阳光的、顾承舟的脸。


    “你还记得我们约定的歌词吗?”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口琴的铜片磨过。


    顾承舟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阳光的金粉。


    他放下口琴,伸手把她的泪擦进自己掌心:“风停的地方,是我等你的方向。”他低低唱着,尾音轻得像片落在她发顶的花瓣,“风停的地方,有你最暖的模样。”


    林娜的手指蜷进他掌心里,像小时候在暴雨里躲屋檐,她总爱这样攥着他的手。


    那时他总笑她“手心里全是汗”,现在他却把那点湿意捂得更紧,仿佛要把这两年的空白都焐热。


    “这一次,我不走了。”顾承舟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骨上的小痣——那是她十六岁时被吉他弦划伤的,他记得比自己生日还清楚,“你要赶我走,也得先让我把这首歌听完。”


    风忽然停了。


    葡萄叶不再沙沙响,院角阿婆的竹椅也不吱呀了,连谢之遥养的那只橘猫都蹲在台阶上,歪着脑袋看这两个人。


    林娜望着他眼底翻涌的光,忽然想起昨天清晨他给月季搭架子时,也是这样的眼神——专注、温柔,像在搭建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要试试新磨的云腿月饼吗?”谢之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他端着青瓷盘站在廊下,盘里的月饼沾着点芝麻,在夕阳里泛着油光。


    见两人抬头,他笑了笑,把盘子轻轻放在石桌上,又摸出块干净的布擦了擦旁边的石凳,“我去后院收点薄荷,晚上煮绿豆汤。”


    他转身时,橘猫“喵”地一声跳上他的裤脚。


    谢之遥弯腰把猫抱起来,抬头望了眼石桌旁的两人。


    林娜正低头摆弄口琴,顾承舟凑过去教她按某个难吹的音孔,两人的肩膀碰在一起,像两株在风里靠紧的树。


    “风终于停了。”谢之遥轻声说。


    他抱着猫往后院走,薄荷的清香从篱笆那边飘过来,混着月饼的甜,漫进渐浓的暮色里。


    月亮爬上天边时,顾承舟帮林娜把口琴收进铜盒。


    他摸着盒底刻的“娜”字——那是他当年偷偷用刻刀凿的,歪歪扭扭像只小蜗牛。


    林娜靠在他肩头,听他说“明天早上我去村头买新鲜牛奶,你不是总嫌院里的速溶咖啡不够香吗”,忽然就笑了。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进窗户时,林娜迷迷糊糊听见院外有脚步声。


    她披了件外套出去,见顾承舟蹲在石桌旁,正把猫粮撒进阿奶那只花斑猫的食盆里。


    石桌上摆着刚煮好的咖啡,热气打着旋儿往上升,在晨光里画出模糊的、像口琴音符的形状。


    “醒了?”顾承舟抬头,眼睛里还带着没散尽的睡意,“我煮了你最爱喝的手冲,云南小粒的,香吗?”


    林娜没说话。


    她走过去,把凉丝丝的手贴在他后颈。


    顾承舟被激得缩了下脖子,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


    咖啡的香气裹着猫粮的腥甜,在晨雾里慢慢散开,像句没说完的、却足够温暖的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