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角落里的沉默观察者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午后的阳光斜斜漫过葡萄架,在青石板上织出一片斑驳的金网。
有风小院里客人不多,咖啡机的嗡鸣混着远处溪水声,像段没睡醒的轻音乐。
顾承舟坐在角落那张藤编摇椅里,米色亚麻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小臂。
他望着吧台后忙碌的身影,喉结动了动——林娜低头冲泡咖啡时,发梢垂落肩头的弧度,和十二岁那年在他家阁楼练声时一模一样。
那时她总说琴谱纸太滑,他就偷偷把自己的书签夹在她琴谱里,是片压得薄如蝉翼的银杏叶。
“先生需要点单吗?”穿蓝布围裙的服务员端着空杯经过。
顾承舟的手指在裤缝蹭了蹭,从帆布包里摸出便签纸。
笔尖悬在纸面三秒,落下时力道极轻:“焦糖玛奇朵,不加奶泡。”字迹是刻意压着的工整,却还是泄了几分常年握钢笔的骨感。
纸条递出去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林娜接过纸条时,指腹先碰到了纸张边缘的折痕——是那种被反复捏过又展平的软。
她低头看字,睫毛突然颤了颤。
这行字的起笔弧度太熟悉,像极了...像极了某个总爱趴在她琴谱边画涂鸦的人,连“玛奇朵”的“朵”字最后一捺,都带着点俏皮的上挑。
吧台后的挂钟滴答走了半圈,她才抬眼往角落望。
却见穿米色衬衫的男人正低头翻书,深棕封面的《咖啡品鉴指南》遮住半张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风掀起书页,她瞥见内页夹着片泛黄的银杏叶,叶脉纹路在阳光下清晰得让人心慌。
“娜娜,今天的光影绝了!”
摄影师阿杰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他背着相机包,牛仔外套搭在肩头,古铜色的脸被太阳晒得发亮:“我拍了东墙那丛三角梅,你猜怎么着?花瓣上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说着自然地把胳膊搭在吧台上,离林娜泡咖啡的手不过十公分。
顾承舟的目光瞬间冷了。
他盯着那只搭在吧台上的手,指节无意识叩了叩桌面——是小时候和林娜玩弹珠时,输急了才会有的动作。
书脊在掌心压出红印,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半声闷哼,像被人攥住了心脏尖儿。
林娜的手指在咖啡机按键上顿了顿。
阿杰的胳膊带着户外的热气,可她突然想起半小时前,有双带着雪松香气的手替她擦过溅在吧台上的咖啡渍。
那双手的温度透过抹布传来,比阿杰的体温凉些,却烫得她手腕直跳。
“阿杰哥要的冰美式。”她端起杯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半步,“今天豆子是新到的耶加雪菲,酸感比上次轻。”
阿杰接过杯子时笑出白牙:“还是娜娜最懂我。”他的目光扫过吧台上那张点单纸条,“哎,这谁点的焦糖玛奇朵?不加奶泡可难拉花,你等下得——”
“客人点的。”林娜打断他的话,指尖迅速收起纸条,“我去出单。”
玻璃托盘磕在木桌上的轻响,惊醒了角落的沉默。
顾承舟抬头时,正看见林娜端着马克杯站在面前。
阳光从她身侧漏过来,在杯壁镀了层金边,奶泡与焦糖交融的香气裹着她身上淡淡的柠檬草香,撞进他鼻腔。
“这味道...你好像很熟。”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尾音却带着颤。
顾承舟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她眼尾那颗浅淡的泪痣——和十七岁生日时一样,她躲在蛋糕蜡烛后许愿,他凑近时正好看见这颗痣,被烛光映得像粒红莓。
“是啊,”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眼眶突然泛酸,“很久以前就熟悉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娜像被烫到似的别开脸。
马克杯底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叮”。
她转身时围裙带子扫过他手背,是他今早贴在咖啡机上的便利贴同款布料,淡蓝色的,带着洗衣粉的清香。
“顾先生。”
谢之遥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顾承舟抬头,见他端着盖碗茶在对面坐下,竹椅被压得吱呀响:“我记得你说自己是来体验乡村生活的?觉得这小院如何?”
顾承舟望着林娜的背影——她正踮脚整理挂在葡萄架下的风铃,发顶翘起的小卷毛在阳光下一跳一跳。
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清晨,他翻墙去林家找她,正撞见她在院子里挂风铃。
那时的风也是这样暖,她回头时发卷扫过他鼻尖,说:“小顾哥哥,你听,风有声音的。”
“我小时候常在这样的早晨醒来。”他的拇指摩挲着杯沿,“院子里有棵老香樟,树底下摆着石桌石凳。她总说要把风装进瓶子里,后来...后来她就不见了。”
谢之遥吹开茶沫,热气模糊了他的笑:“我阿奶说,风往哪吹,云就往哪走。可云走得再远,落下雨来,终究要回到地上的。”他的目光扫过顾承舟膝头的书,瞥见夹着的银杏叶,“有些人啊,回来得晚些,但终究会回来。”
暮色漫进小院时,顾承舟在摇椅扶手上摸到个硬角。
他低头,见缝隙里卡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石凳上抱着把缺了弦的旧吉他,身后站着个穿背带裤的男孩,正踮脚替她理乱发。
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字迹:“风停的地方,有小顾哥哥和娜娜。”
他捏着照片起身时,听见院外传来吉他声。
是《风停的地方》的前奏,弹得很慢,像在等谁应和。
月光爬上香樟树梢时,他把照片小心收进钱包,那里还躺着张便利贴,折成了小方块。
明天该更早来的,他想。
晨光里的小院,或许能看清她眼尾那颗泪痣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