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沉默对峙,咖啡杯底的秘密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晨雾还没散透,顾承舟的球鞋已经沾了两裤脚的露水。


    他蹲在有风小院院墙外的竹丛里,后背抵着冰凉的青砖墙,手表指针刚跳过六点。


    昨夜雨停后他几乎没合眼,枕头下那张浅蓝信笺被攥得发皱,"风停的地方,不一定适合停留"的字迹洇了水痕。


    可后半夜那串若有若无的吉他声太清晰了——是《风停的地方》的尾奏,琴弦震颤的频率和娜娜当年在琴房练琴时一模一样,尾音总要轻轻打个旋儿,像她笑起来时梨涡里的小漩涡。


    "咔嗒"。


    竹丛里的麻雀扑棱着飞起来,顾承舟的呼吸瞬间凝在喉咙里。


    院门上的铜锁被钥匙轻轻挑开,一道纤细身影挤了进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白T恤,牛仔裤裤脚卷到脚踝,露出一截匀称的小腿——和两年前在上海外滩分别时一样,她总说卷裤脚走路更自在。


    顾承舟的指尖在裤袋里攥紧了银脚链。


    那是他十八岁生日在老城隍庙求的,当时娜娜凑过来看,指尖戳着"风停"两个小字笑:"顾大少爷怎么迷信这个?"他红着脸说"求个平安",却在她转身时偷偷把"林娜平安"刻在了链子内侧。


    此刻她正低头往厨房走,发梢沾着晨露,在晨光里泛着栗色的光泽。


    顾承舟看着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她瘦了,肩胛骨在白T恤下支棱出两个小尖,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鬼使神差地跟过去,贴在门框边。


    玻璃罐碰撞的轻响传来。


    娜娜踮脚从橱柜顶层拿咖啡豆,发绳松了一绺,垂在颈后晃。


    顾承舟记得她从前最烦扎头发,说橡皮筋勒得头疼,可现在发尾却规规矩矩地束着——大概是怕落进咖啡里。


    "咔"。


    磨豆机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鞋跟磕在门槛上。


    磨豆机停了。


    厨房内静得能听见晨露从葡萄叶上滴落的声音。


    顾承舟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想喊"娜娜",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背对着他,肩胛骨绷得更紧了,连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分明是察觉到了。


    "要黑咖啡还是..."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尾音却突然断掉。


    顾承舟喉结滚动:"焦糖玛奇朵。"


    空气有刹那的凝滞。


    他看见她攥着咖啡勺的手背青筋凸起,指节泛白,可再开口时声线平稳得像是背课文:"等五分钟。"


    他坐在院中的老藤椅上,盯着石桌。


    桌角有道新刮的木痕,应该是前两日谢之遥修篱笆时留下的。


    风掀起桌布边角,露出底下几处浅蓝印记——是娜娜画的,从前在上海租的小公寓里,她总爱用马克笔在桌角画云,说这样抬头就能看见天空。


    "啪"。


    瓷杯落在石桌上的轻响让他猛地抬头。


    焦糖玛奇朵的奶泡堆成小山,撒了层可可粉,正中央用焦糖拉了朵小花——和他十六岁生日那天,娜娜躲在厨房偷偷给他做的那杯一模一样。


    当时她把奶泡打太满,端出来时洒了半杯,急得眼眶发红,他却舔着唇角的奶泡说:"这样更好,像云朵化在杯子里。"


    "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口味。"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抬手时才发现指尖在抖。


    娜娜背对着他站在咖啡车旁,正用软布擦拭不锈钢奶缸。


    她的动作太用力,布角在缸身刮出刺耳的声响:"常来的客人都喝这个。"


    可顾承舟知道,她擦杯子的手法在说谎。


    从前他们合租的小公寓里,她总说"杯壁要擦七下才不会留水渍",此刻她擦了九下,第八下时手腕明显顿了顿。


    他低头抿了口咖啡。


    温度刚好,是他习惯的62度——娜娜总说"这个温度最能尝出焦糖的甜,又不会烫到舌头"。


    杯底碰到石桌时,他的指腹擦过杯壁内侧。


    有道凸起的刻痕硌着皮肤,他借着垂眸的动作凑近看——杯底内侧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母,G和N,连笔刻的,像是用裁纸刀慢慢划出来的,边缘还带着毛茬。


    "GN..."他呢喃出声,喉咙突然发紧。


    那是他们小时候的秘密记号,G是顾,N是娜,初中时在文具店买的塑料尺上刻过,高中时在教室后窗的玻璃上画过,后来在上海租的小公寓里,他偷偷在冰箱贴纸上用红笔写过,被娜娜发现时她红着脸撕了,却在第二天往他的马克杯里塞了颗糖,糖纸上用铅笔描着"GN"。


    再抬头时,院中的葡萄架下只剩那把空藤椅。


    娜娜的白T恤角在院门口闪了闪,她抱着一摞干净的杯垫往晒衣绳走,发梢沾的晨露在风里碎成星子。


    "她虽然不说,但她记得每一件事。"


    顾承舟吓了一跳,转身看见谢之遥倚在院门口,手里捏着张新印的菜单,边角还带着油墨香。


    这个云苗村的年轻村主任笑得温和,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晨雾:"今早我来收昨晚晒的菌子,看见她在厨房对着咖啡杯发呆,刻刀在手里转了三圈。"


    他把菜单递过来,最上面一行用花体字写着"新品推荐:GN特调",底下配了行小字:"焦糖玛奇朵基底,加两泵香草糖浆,温度62度"。


    顾承舟的指尖抚过"GN"两个字母,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葡萄叶在菜单上投下光斑,照得"GN"两个字母像是发着光。


    "她从前最怕刻东西,说手不稳会留疤。"他哑着嗓子笑,想起娜娜高中时学刻橡皮章,结果在食指上划了道小口子,哭着扑进他怀里说"再也不刻了"。


    谢之遥拍了拍他肩膀:"怕留疤的人,才会把重要的东西刻在最隐蔽的地方。"


    院外传来卖花阿婆的吆喝声,带着云苗村特有的软哝:"新鲜的栀子花嘞——"


    顾承舟望着院角那株老槐树,枝桠间挂着的铜铃铛被风撞响,叮咚声里,他听见厨房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


    转头时正看见娜娜从厨房探出半张脸,耳尖红得像颗樱桃,见他望过来,又"砰"地缩回脑袋。


    晨光照在石桌上的咖啡杯里,焦糖的甜香混着栀子花香漫开来。


    顾承舟把银脚链从裤袋里掏出来,链子内侧"林娜平安"的刻痕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他将链子轻轻放进西装内袋,抬头时正看见谢之遥冲他挑眉:"午后的阳光最适合晒被子,你说呢?"


    院外的麻雀又扑棱棱飞起来,掠过葡萄架时抖落一串晨露。


    顾承舟望着厨房半开的门,看见门后有个淡蓝色的影子晃了晃,像是有人拿着吉他,正往琴弦上哈气——那是娜娜弹吉他前的习惯,她说这样弦音会更暖。


    他低头抿了口已经微凉的咖啡,杯底的"GN"在舌尖泛起甜意。


    远处山尖的晨雾彻底散了,露出青郁郁的轮廓,像谁用墨笔在天空底下画了道温柔的线。


    午后的阳光,该是刚好能晒透吉他的木头味吧。


    他想着,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石桌——那是他们小时候的暗号,两下轻,一下重,代表"我在等你"。


    石桌下传来两下轻、一下重的回应。


    顾承舟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低头,看见桌布下露出半截白T恤的衣角,和一截沾着晨露的脚踝——脚踝上,戴着条银脚链,内侧刻着"顾承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