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琴声未歇,角落里的她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顾承舟的指尖几乎要贴上竹帘时,琴音突然断了。


    他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竹帘后只余琴弦震颤的嗡鸣。


    晨雾被风卷着掠过廊柱,他这才发现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斜倚着把旧吉他,原木色琴身磨得发亮,琴头还粘着半枚褪了色的草莓贴纸——那是娜娜大二时硬要贴上去的,说“这样吉他就不会和别人的搞混”。


    “顾先生?”小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了竹帘,露出藤椅旁空着的马克杯,杯底还凝着半圈浅褐色的咖啡渍,是桂花的甜香。


    “林娜今早天没亮就出门了。”小月抱着一摞咖啡杯走过来,杯沿碰出细碎的响,“她常去村头老槐树底下教孩子们唱歌,说是...说那里有穿堂风,琴音传得远。”她低头把杯子放在藤椅边的木桌上,目光扫过顾承舟攥得发白的指节,又补了句,“不过她每天傍晚准回来煮咖啡,雷打不动的。”


    雷打不动。


    顾承舟在心里重复这四个字,喉间发涩。


    三年前在上海,娜娜也总在傍晚煮手冲,说“阳光最软的时候,咖啡的甜感才出得来”。


    那时他总赖在她租的小公寓里,看她系着印满咖啡豆的围裙,水流过滤杯的声音像雨声。


    “您要等的话,不如在院里坐坐?”小月指了指廊下的竹凳,“我去把昨天收的咖啡豆晒一晒。”她转身时,顾承舟看见她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笔记纸,边角卷着,是娜娜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的,带着连笔的圆体字。


    这一等就是整个下午。


    顾承舟坐在葡萄架下,假装翻看小月递来的《咖啡手冲入门》,余光却跟着小月的影子转。


    她擦木桌时,他瞥见桌角有道新刻的划痕,和娜娜去年生日时在他车后座划的那道一模一样;她整理挂耳咖啡包时,他数清了一共三种口味,其中桂花蜜香的那叠最厚——和他在她退学前最后一次视频里,她举着咖啡罐说“今年要把桂花味做到最浓”的样子重叠。


    “顾先生对咖啡挺感兴趣?”小月蹲在晒豆盘前抬头,阳光穿过她的发梢,“我刚才看您翻书时,在‘水温控制’那页停了好久。”


    顾承舟这才惊觉自己把书翻到了第37页——正是娜娜邮件里提过的“手冲黄金温度区间”。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脊,喉咙发紧:“以前...陪朋友学过。”


    “那正好!”小月突然站起来,围裙兜里的晒豆铲叮当作响,“厨房的磨豆机卡了半个月了,您要是懂行,帮我看看?”她不等他回答,拽着他往厨房走,“林娜总说‘磨豆机是咖啡的心脏’,可我捣鼓半天,豆子还是卡得咯吱响。”


    厨房不大,却收拾得极干净。


    顾承舟弯腰看磨豆机时,闻到操作台边缘残留的玫瑰露味——是娜娜爱用的护手霜。


    他拧开磨豆机的外壳,指腹触到齿轮间卡住的半颗豆,喉结动了动:“齿轮间隙进了碎豆壳。”他从西装内袋摸出随身携带的迷你工具包(这是他追踪娜娜这两年养成的习惯,总想着说不定能修点什么),镊子尖刚碰到豆壳,身后传来小月的轻呼:“您连这种小工具都带着?”


    “以前...总帮人修东西。”他没抬头,专注地清理齿轮,“她...林娜提过这机器的问题吗?”


    “提过!”小月搬了个矮凳坐下,下巴搁在膝盖上看他操作,“上个月她煮手冲时还念叨‘要是有个会修机器的人在就好了’,结果今天您就来了,可真巧。”


    巧吗?


    顾承舟的动作顿了顿。


    他追踪娜娜的这732天里,飞了27趟云南,在云苗村周边的民宿住了48晚,每回都选有风小院隔壁的客栈,只为能从二楼窗户望到院里的葡萄架。


    直到三天前,他在村头小卖部听见两个阿婆聊天:“娜娜这孩子,今早又去老槐树底下教歌了。”


    “修好了。”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按下开关,磨豆机发出熟悉的嗡鸣。


    小月欢呼着跑去抓咖啡豆,顾承舟却盯着操作台上那只蓝白条纹的马克杯——杯壁内侧有圈淡淡的口红印,是娜娜常用的豆沙色。


    傍晚五点,厨房飘起了煮南瓜粥的甜香。


    顾承舟坐在廊下的竹凳上,望着院门口的青石板路。


    他数到第17只路过的花蝴蝶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嗒、嗒、嗒”,像极了娜娜穿帆布鞋走路的节奏——她总说“鞋底软,踩在青石板上像踩云”。


    他几乎是弹起来的,西装下摆扫落了竹凳上的瓜子壳。


    院门口的影子晃了晃,是个穿米白衬衫的姑娘,背着吉他包,发梢沾着槐花瓣。


    顾承舟的心跳到了喉咙口,刚要喊“娜娜”,那影子却拐进了隔壁院子。


    “不是她。”小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两杯南瓜粥,“林娜今天穿的是淡蓝裙子,我早上看她晾在廊下的。”


    顾承舟攥紧了裤袋里的银脚链——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在老城隍庙求的,刻着“风停”两个小字。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时勉强扯出个笑:“可能...我记错了。”


    六点十分,太阳坠到山尖。


    顾承舟蹲在葡萄架下捡被风刮落的咖啡豆,指尖碰到一片湿润的槐花瓣。


    他抬头,看见院门口的青石板上有串水痕,像是刚被雨水打湿的——可天空明明晴着。


    “顾先生?”小月从厨房探出头,“要不留下来吃饭?林娜要是回来,看见有客人,指不定...”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目光越过他看向院外。


    顾承舟猛地回头。


    巷口的夕阳里,有个淡蓝裙角闪过,像一片被风掀起的云。


    他追出去时撞翻了晒豆盘,咖啡豆滚了一地,可等他跑到巷尾,只看见老槐树上挂着的铜铃铛在晃,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吉他声,是《风停的地方》的副歌:“风停的地方/有个旧木框/框里装着/未说出口的...


    “娜娜!”他喊出声,回音撞在青瓦白墙上。


    一滴雨落在他肩头,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刚才还晴着的天,突然落起了太阳雨。


    等他回到小院,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多了张纸条。


    纸是娜娜常用的浅蓝信笺,边缘还留着被吉他压过的褶皱。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风停的地方,不一定适合停留。”


    顾承舟把纸条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心跳透过纸张震动。


    他抬头看向院外的山,暮色里的云苗村像被撒了把星星,点点灯火亮起来。


    “我帮您把客房收拾出来?”小月抱着薄被从屋里走出来,“今晚可能要下雨,您住下吧。”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藤椅上的旧吉他。


    琴弦还在微微震颤,像是有人刚刚弹过。


    深夜,雨真的下了。


    顾承舟躺在客房的木床上,听着雨滴打在青瓦上的声音。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院外传来轻轻的吉他声,还是《风停的地方》,但这次的旋律比白天更轻,像有人怕惊醒了什么。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透过窗户看见葡萄架下有个淡蓝的影子,抱着吉他,琴箱上的草莓贴纸在雨夜里发着微光。


    “娜娜...”他轻声念,指尖碰到枕头下的纸条。


    雨还在下,可他知道,明天会是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