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院初见,咖啡香里藏旧梦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清晨的云苗村像被浸在茶盏里,青石板路上浮着层薄雾,沾得布鞋边都湿漉漉的。


    顾承舟攥着空瓷杯站在村口茶摊前,看谢之遥往陶壶里续水时,指节无意识地叩了叩石桌——昨晚谢之遥说“明早八点去”,可他五点就醒了,在民宿转了三圈,天刚擦亮就摸出了门。


    “要找有风小院?”谢之遥往他杯里添茶,茶汤漫过杯沿又回落,“去那儿的人,都是被香气引来的。”竹编茶壶嘴还滴着水,在他手背砸出个小水洼。


    顾承舟喉结动了动,刚要再问,斜刺里传来竹筐磕碰声。


    王大娘挎着半篮鸡蛋挤过来,蓝布围裙上沾着草屑:“小顾啊,你要是真想找那个会煮咖啡的姑娘,不如直接去闻味道。”她掰着手指头数,“今早我去后山摘菌子,路过村东头就闻着了,比上个月阿月煮的香十倍——”


    “王婶!”谢之遥笑着打断,把茶钱塞进她围裙口袋,“人家小顾是正经来喝茶的,您又要讲咖啡经了?”顾承舟却已经站了起来,茶盏里的水晃出半杯,顺着桌缝滴在青石板上。


    他摸出张钞票压在茶碗下,转身时风掀起衣角,露出内袋里银脚链的一角——那是娜娜十六岁生日他偷摸在老银匠那儿打的,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谢哥,借个路。”他声音发紧。


    谢之遥没拦,只冲他背影喊了句:“顺着风走!”顾承舟没回头,鼻尖已经捕捉到若有若无的香气——是烘焙过的咖啡豆,带着点柑橘的酸,混着晨露的凉,像极了娜娜大学宿舍里总飘着的味道。


    他喉结滚动,脚步不自觉加快,青石板被踩得“嗒嗒”响,惊得竹篱笆后的母鸡扑棱棱飞起来。


    转过第三道巷口,香气突然浓了。


    顾承舟抬头,青瓦木门前挂着块褪色木牌,“有风小院”四个字被雨水浸得发暗。


    他站在门口顿了顿,指节悬在竹编门环上又放下——两年前在上海,他也是这样站在娜娜公寓门口,敲门没人应,最后从门缝里塞进束蓝玫瑰。


    后来侦探说娜娜最后出现的监控里,她手里攥着那支花,花瓣都揉碎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承舟猛地抬头,就看见吧台后一个侧影——松松扎起的发尾,低头调试咖啡机时后颈露出的细白皮肤,连肩线弧度都和记忆里重叠。


    他心跳漏了一拍,喉间的“娜娜”几乎要冲出口,可那姑娘一抬头,他又像被人兜头泼了冷水。


    是昨天在村口误认的姑娘,叫小月的。


    她抱着咖啡杯皱眉,杯沿还沾着奶泡:“你又来了?”顾承舟后槽牙咬得发酸,手指蜷进掌心才没去摸内袋的脚链。


    “对不住,”他扯出个笑,比哭还难看,“你侧影……像我一个故人。”


    小月没接话,转身从吧台下抽出块抹布擦台面。


    顾承舟这才注意到她围裙上的咖啡渍——和记忆里娜娜总系的蓝布围裙一模一样,连右边口袋磨起的毛边都像。


    他喉咙发紧,鬼使神差地问:“能……能尝尝你煮的咖啡吗?”


    小月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打奶泡溅的水珠:“既然来了,尝尝吧。”玻璃壶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响着,蒸汽模糊了她的脸。


    顾承舟盯着她手冲的动作——粉水比是1:15,水温92度,绕圈时手腕转了三圈半。


    这些细节像根针,扎得他眼眶发酸——娜娜总说,手冲咖啡是“用温度讲故事”,她教他煮的时候,也是这样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说“绕圈要慢,像哄小朋友睡觉”。


    第一滴咖啡落进杯里时,他就闻出来了。


    柑橘香混着茉莉的甜,是耶加雪菲的浅烘,娜娜的大学毕业论文就是写这个产区的。


    他端起杯子的手在抖,抿了一口,热咖啡烫得舌尖发麻,可那味道却像根线,“唰”地勾出两年前的画面——娜娜缩在他公寓飘窗上,抱着马克杯笑:“承舟,等我开演唱会那天,我要在舞台上煮手冲给观众喝。”


    “这咖啡……是你调的?”他声音发哑。


    小月正往滤杯里倒第二遍水,闻言摇头:“是林娜留下的配方。”她指尖在吧台上敲了敲,“她走之前把笔记都留给我了,说‘要是有人能尝出这味道,就告诉他,风停的地方,我等他’。”


    顾承舟的杯子“当”地磕在吧台上。


    风停的地方——那是娜娜高中时写的原创民谣,两人总在放学路上哼。


    他记得有次暴雨,他们躲在公交站屋檐下,娜娜抱着吉他轻声唱:“风停的地方/有个旧木框/框里装着/十六岁的月亮。”他当时笑着说:“等我老了,就把这歌词刻在咱们家门框上。”


    “叮——”滤杯里最后一滴咖啡落进杯底。


    顾承舟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小月吓了一跳,刚要问,院落深处传来一阵吉他声。


    旋律很轻,像羽毛扫过心尖,可顾承舟听得清清楚楚——那是《风停的地方》的前奏,是娜娜弹了千百遍的指法,连扫弦时拇指会轻轻蹭到二弦的习惯都没变。


    他没和小月打招呼,甚至没顾上拿外套。


    晨雾里,他顺着琴声往院子深处走,青石板被踩得“哒哒”响。


    葡萄架下的薄荷丛被他碰得东倒西歪,筛豆盘里的咖啡豆撒了一地,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吉他声越来越清晰了。


    顾承舟走到廊下时,看见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只搭在琴箱上的手——腕间系着根褪色红绳,绳结是他高二时在城隍庙求的平安结,说等娜娜开演唱会那天,要换成卡地亚的。


    他停住脚步,喉结动了动。


    晨雾里飘来新的咖啡香,比刚才更浓,带着点焦糖的甜。


    那是娜娜最近在调的新配方,他在她退学前寄来的最后一封邮件里见过——“承舟,我在学做手冲时加桂花,等你找到我,煮给你喝。”


    竹帘后,吉他声突然变了。


    原本轻柔的前奏里,多了个走调的音,像被人惊到似的。


    顾承舟望着那道竹帘,伸手摸了摸内袋里的银脚链,然后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竹帘。


    “娜娜,”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落在咖啡豆上的晨雾,“我来喝你煮的桂花手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