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云村夜雨,误认身影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车子驶入云苗村时,雨丝正顺着挡风玻璃蜿蜒成线。
顾承舟把车速降到最慢,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像铺开的深灰绸缎,远处几户人家的烟囱正吐着淡蓝炊烟,混着雨雾在屋檐下凝成细小的水珠。
导航提示“目的地还有2公里”的电子音刚落,他的指尖就无意识地蹭了蹭副驾上的油纸包——阿丽烘的咖啡豆还带着余温,隔着纸能摸到细碎的颗粒感,像娜娜从前往他掌心塞的桂花糖。
村口牌坊上“云苗村”三个字被雨水浸得更深,他踩下刹车,引擎声轻得像声叹息。
推开车门时,雨丝立刻沾湿了额角的碎发,他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没穿雨衣——娜娜最讨厌雨天裹成粽子,她说“雨丝落在脸上,像云在亲你”。
民宿登记处的木柜台泛着松木香,老板娘递来登记本时,他笔尖顿了顿。
“林娜”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两滚,终究没问出口——这两年他在二十七个城市的咖啡馆、琴行、民宿打听过,得到过三十七次“没听过”、十二次“像,但不是”,最后两次是“她上个月走了”。
现在他学精了,先铺垫:“我找个会弹吉他的咖啡师,上海来的,可能用艺名?”
老板娘正擦着铜茶盘的手突然顿住:“你说的莫不是住在有风小院的姑娘?总穿白裙子,笑起来有梨涡的那个?”
顾承舟的呼吸突然粗重了些,登记本上的铅笔痕被指尖压出褶皱:“能具体说说吗?”
“具体?”老板娘把茶盘搁下,“她常在村头老槐树底下弹琴,前儿还帮王大娘家修了咖啡壶——对了,王大娘的杂货铺就在村东头,你去买把伞,她准知道。”
雨势渐大,顾承舟攥着刚买的竹骨油纸伞往村东头走。
王大娘的杂货铺飘着桂皮香,他刚跨进门槛,铜铃“叮”的一声,正低头理货的老太太猛地抬头:“买盐还是买醋?”
“大娘,我找个会弹吉他的咖啡师,上海来的。”顾承舟把伞尖点在青石板上,水珠溅起又落下,“您说的那个总坐老槐树下的姑娘——”
“哎哟!”王大娘拍着大腿直起腰,围裙上沾着半块芝麻糖,“可不就是那女娃!上个月帮我修咖啡机,说‘这泵压调太高,煮出来的咖啡苦得像我老家弄堂口的中药铺’,那口音,一听就是上海小囡!”她眯着眼睛回忆,“这会儿该在老槐树底下吧?雨不大时她总去,说雨丝落琴弦上,声音像撒了把碎银。”
顾承舟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舌尖。
两年前的冬夜,娜娜在琴房给他发消息:“承舟你听,雨打在琴箱上,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在弄堂口躲雨,房檐滴水砸在铁皮桶上的声音?”他回“像”,却没说其实更像她每次唱错音时,耳尖泛红的轻笑声。
老槐树在村北头,离杂货铺不过五百米。
顾承舟走得急,伞沿的雨水顺着手臂流进袖口,他却浑然不觉。
远远望见树影下那抹白裙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是她,绝对是她。
白裙被雨丝浸得发沉,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怀里的吉他是原木色的,琴头缠着蓝布带——和娜娜大学时那把“小蓝”一模一样。
“娜娜!”他脱口而出,伞“啪”地掉在地上。
白裙女孩惊得转身,发梢的水珠溅起来,露出张陌生的脸——眉毛细长,眼睛是杏核状的,没有娜娜的梨涡。
她怀里的吉他“咚”地磕在树干上,手指还勾着琴弦,余音颤得人心慌。
“你、你是谁?”女孩后退两步,后背抵着老槐树,“我不认识你!”
顾承舟的脚步顿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喉结滚动两下。
他听见自己发哑的声音:“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雨丝顺着鼻尖往下淌,他伸手抹了把脸,摸到满手的凉,“你……你这把吉他,和我朋友的很像。”
“小月!”不远处传来妇人的喊叫声,几个拎着菜篮的村民围了过来,有人低声嘀咕:“外乡人这么莽撞?”“莫不是骗子?”小月攥着吉他背带的手指发白,眼尾泛着红,显然被吓到了。
“怎么回事?”一道带着笑的男声从人堆外传来。
顾承舟抬头,见一个穿深灰夹克的男人撑着黑伞挤进来,肩宽腿长,眼角有颗小痣,“我是谢之遥,村里管点杂事的。”他转头看向小月,语气软下来,“小月别怕,这大哥不是坏人。”又转向顾承舟,挑眉,“找错人了?”
顾承舟喉间发紧,点了点头。
谢之遥拍了拍他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走,去茶摊喝杯热的,我帮你理理头绪。”他转头对村民笑:“都散了吧,人家是来找人的,不是闹事的。”
茶摊在村中心老井旁,泥炉上的陶壶“咕嘟”冒着热气。
谢之遥递来粗陶碗,茶水混着野菊花香:“找了很久?”
顾承舟捧着碗,热度透过掌心往心口钻:“两年。”他把油纸包推过去,“阿丽客栈的阿丽让我带给她的咖啡豆,她说‘愿她喝完还能笑’。”
谢之遥的手指在油纸包上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多了丝了然:“你找的人,确实在云苗村。”他抿了口茶,“但不在老槐树底下——她在有风小院煮咖啡,手冲的火候,能把咖啡豆的甜香全吊出来。”
顾承舟的手指猛地收紧,碗沿压出红印:“有风小院?”
“明早去看看吧。”谢之遥站起身,伞尖挑起地上的竹伞递给他,“雨快停了,今晚好好睡。她啊……”他顿了顿,“等一个人,等了两年。”
回民宿的路上,雨真的停了。
顾承舟站在二楼窗前,望着远处山影在暮霭中若隐若现。
檐角的水珠还在滴落,“叮咚”“叮咚”,像谁在敲心门。
他摸出手机,翻到两年前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娜娜发的:“承舟,我去有风的地方了。”当时他以为是玩笑,现在才懂,风的方向,原来在云苗村。
床头的油纸包被他打开又合上,咖啡豆的香气混着雨雾漫进鼻腔。
窗外的山雾正慢慢散,露出一角青瓦白墙的院落,檐角挂着的铜铃被风撞响,叮咚声裹着炊烟飘过来,像句藏了两年的“我在”。
他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
隔壁房间传来电视的杂音,模糊不清,但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明天,该去有风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