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荒野夜宿,星空独白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山间空地被车灯划开一道银边时,顾承舟的指节还抵在方向盘上——变速箱卡壳的瞬间,他甚至没来得及踩稳刹车。


    老周的扳手敲击声从车底传来时,他蹲在石子路上抽烟,火星子在风里忽明忽暗,像极了两年前娜娜最后一通电话里断断续续的抽噎。


    "修好了。"老周从车底滚出来,油渍在他深蓝色工装裤上洇成地图,抹了把脸,倒把半张脸都糊成了炭色,"夜里山风凉,你这车再往前开二十里才有客栈。"他踢了踢脚边的工具箱,铁盒发出闷响,"要不凑合一宿?


    我家狗棚都比这破车暖活。"


    顾承舟摸出钱包要递钱,老周却把扳手往腰上一别,粗声粗气地摆手:"修车钱算我请的,去年我闺女被网暴那回,有个小子天天给她发鼓励短信——"他顿了顿,从裤兜掏出口香糖丢过去,"像你这种死脑筋,我看着亲切。"


    夜风卷着松针的清香灌进领口时,顾承舟正把厚毯子铺在副驾驶座上。


    老周的话还在耳边嗡嗡响,他突然想起娜娜失踪前最后一条朋友圈:"原来黑盒子里连回声都没有。"那时他在伦敦参加家族企业培训,对着屏幕打了二十通未接来电,最后只收到一条红色感叹号——她的微信头像,永远停在了两年前的樱花树下。


    "小心野猫叫,别太紧张。"老周扛起工具箱往山下走,手电筒的光斑在灌木丛里一跳一跳,"它们就是嗓子痒,不是要吃你。"


    顾承舟应了声,转身时撞上车门,金属磕出轻响。


    他望着老周的影子融进夜色,忽然觉得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自面对黑暗。


    城市的夜总被霓虹填得满满当当,连失眠都有24小时便利店的暖光作伴,可此刻群山像巨兽般蹲在四周,虫鸣成了唯一的活物声。


    他从后备箱摸出备用睡袋,抖开时带起一阵灰。


    搭到一半又嫌闷,干脆把睡袋铺在空地的干草上。


    草叶刺得后颈发痒,他躺下去,望着头顶的树冠——月亮被云遮了大半,漏下的光像碎银,恰好落在挡风玻璃上,映出他自己的影子:眼尾细纹比两年前深了,下巴冒了颗痘,是焦虑的老熟人。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帐篷布簌簌响。


    顾承舟正要翻身,却听见一声清浅的吉他扫弦。


    "风停的地方,有个姑娘在等光......"


    他猛地坐起,睡袋滑到腰际。


    山风穿堂似的掠过耳尖,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带着点跑调的青涩,像极了高中音乐节后台。


    当时娜娜抱着把二手吉他,琴颈上缠着他送的蓝丝带,说"我紧张得手指都在抖",可一上台就挺直了背,舞台追光打在她发梢,把梨涡镀成了金。


    "顾承舟你发什么呆!"那时的他站在幕布后,被搭档戳了戳肩膀,"该你送花了。"他手忙脚乱捧起百合,却在走到台前时被裙摆绊了一下——花束撒了满地,娜娜弯下腰帮他捡,发顶蹭过他手背,"笨蛋。"她咬着唇笑,眼睛亮得像星星,"但我喜欢。"


    夜风灌进帐篷缝隙,把回忆撕成碎片。


    顾承舟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他眯眼——没有信号,只有相册里那张音乐节合照:他蹲在地上捡花,娜娜半跪着,两人的指尖在镜头前碰在一起,背景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彩带,像道歪歪扭扭的彩虹。


    他躺回干草堆,盯着银河从山尖漫上来。


    城市里的星星总被雾霾捂得发闷,可这儿的星子亮得扎眼,连猎户座的腰带都看得一清二楚。


    虫鸣忽远忽近,他忽然想起娜娜在电话里说"黑盒子"时的呼吸声,那么轻,轻得像随时会碎成灰。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他对着星空小声说,草叶戳着后颈,"这两年我满世界找你,以为找到就是答案,可你需要的......是不是根本不是我自以为是的救赎?"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的手顿了顿,才摸出来。


    屏幕上是条匿名短信,绿色气泡像团冷火:"你以为她还愿意见你吗?"


    血往太阳穴涌,他想起两年前那些私信:"林娜的原创是抄的""顾少不会真被这种茶骗了吧"。


    那时他在家族会议上拍桌子,让公关部删了两万条评论,却在深夜收到娜娜发来的割腕照片——照片里她的手腕缠着纱布,背景是医院走廊的白墙,配文只有两个字:"别找"。


    此刻拇指悬在删除键上,他忽然笑了。"这次我不会让你影响我了。"他轻声说,指尖按下,绿色气泡消失的瞬间,像掐灭了根刺在肉里的针。


    手机关机时的提示音很轻,他把它塞进睡袋最里层,转身时闻到干草的甜香,混着松针的苦。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顾承舟醒了。


    他望着第一缕阳光爬上引擎盖,在金属表面熔成金箔。


    露水打湿了睡袋边缘,他坐起来,膝盖压得干草沙沙响,忽然想起娜娜以前总说"晨露是星星的眼泪"。


    "娜娜。"他对着渐亮的天色说,声音裹着晨雾的湿润,"我不是来救赎你的。


    我只是......"他吸了吸鼻子,喉结动了动,"只是想坐在你旁边,看你等光。"


    引擎轰鸣声惊飞了枝头的山雀。


    顾承舟把睡袋塞回后备箱,关上车门时瞥见后视镜里的空地:干草被压出个浅坑,像朵开在晨雾里的花。


    他转动钥匙,车载电台突然跳出杂音,接着飘出段熟悉的旋律——是《风停的地方》,娜娜的声音混着电流,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风停的地方,有个人在等光......"


    他跟着哼唱,手指无意识敲着方向盘。


    车子拐过弯道时,路边立着块木牌,被露水浸得发亮——"前方三公里,云苗村·有风小院"。


    山雾漫上来,把前路染成白茫茫的一片,可他看得见雾里的光,正从山尖漏下来,像撒了把细碎的希望。


    副驾驶座上,老周塞的口香糖还在滚来滚去。


    顾承舟弯腰去捡,余光瞥见路边停着辆红色皮卡,后斗堆着带泥的青菜,驾驶座上的大姐正探出头,冲他挥了挥手。


    山雾里的喇叭声忽远忽近。


    他踩下油门,引擎声撞碎晨雾,后视镜里的山路还在向后退去,像条蜿蜒的河,正载着他,驶向有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