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琴声如诉,重逢未央
作品:《有风:与娜娜的慢生活》 有风小院的厨房飘着新磨的咖啡香时,林娜正踮脚调整滤杯的角度。
竹筛里的野菊被晨露浸得透亮,落在她发间的几缕碎发上,随着动作轻颤。
"娜娜。"
木门被推得吱呀一响,谢之遥端着刚蒸好的米糕走进来,袖口还沾着灶台上的柴灰。
林娜的手指顿在半空,咖啡勺"当啷"磕在瓷杯沿,深褐色的液体溅在围裙上,洇开个小圆点。
"昨晚有个外地人来找你。"谢之遥把米糕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她发颤的指尖,语气放得很轻,"没说名字,但那眼神——"他顿了顿,想起昨夜那个站在院门口的男人,月光落进他眼底时,像落进了口深不见底的井,"像认准了什么似的。"
林娜的后槽牙轻轻咬着下唇。
围裙口袋里的手机在震,是今早磨豆时设的计时器,但此刻所有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
她想起三天前在村口遇见的老周头,说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在问"会弹吉他的姑娘";想起昨夜雨里若有若无的琴声,和记忆里某个少年在琴房哼的调儿重叠。
"可能...认错人了。"她低头擦着杯沿,指甲盖儿掐进掌心,"这村子里会弹吉他的不止我一个。"
谢之遥没接话。
他看见她耳尖泛起薄红,像那年冬天她蹲在院角给流浪猫捂爪子时的模样。
米糕的热气漫上来,模糊了两人的视线,他转身去掀蒸笼,竹盖掀起的瞬间,白雾里传来林娜极轻的一声叹息。
顾承舟是在晨雾未散时出的门。
客栈木床的吱呀声还在耳边,他把那张十七岁的合影塞进内袋,指尖触到照片背后自己用钢笔写的字:"风停的地方,等我"。
昨夜听见的吉他声在脑子里绕了半宿,他数着窗棂漏进的月光,终于在五点半时坐起身——那首《风停的地方》的尾音,和娜娜当年在琴房唱走调时的颤音,像极了。
溪边长满了野蔷薇,晨露顺着花瓣滚进草窠。
顾承舟踩着青石板往深处走,鞋跟碾过湿润的苔藓,远处传来的吉他声越来越清晰。
他的呼吸突然变重,喉结动了动,想起十六岁那年在琴房,娜娜抱着樱桃木吉他说"风停的地方没有争吵",他就着琴谱填了句"有个人在等你",结果被她笑跑调,追着要抢他的谱子。
"风停的地方,有光在生长..."
歌声混着溪水的叮咚漫过来。
顾承舟在拐弯处顿住脚,看见前面的柳树下,一个穿浅蓝布裙的姑娘背对着他坐着。
她的发尾用根蓝布带松松扎着,吉他搁在膝头,琴箱上落着片被风吹来的野菊。
是她。
他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声响。
两年前在上海的暴雨里,他举着伞在咖啡馆门口站了三个小时,玻璃橱窗里娜娜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只看见她摔了手机冲出去,发梢滴着水,像现在这样,发尾沾着潮湿的雾气。
顾承舟放轻脚步。
他想喊她的名字,又怕惊飞了这只在风里停了两年的鸟。
可就在离她三步远时,脚边的枯枝"咔"地断了。
吉他弦"嗡"地响了一声。
林娜猛地回头。
晨光穿透柳梢落在两人中间。
顾承舟看见她的眼睛,像那年琴房里被他撞翻的墨水瓶,漆黑的底色里泛着点水光。
她的手指还按在琴弦上,指甲盖儿泛着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娜娜。"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我找了你两年",从口袋里摸出枚吉他拨片。
檀木的拨片被他攥了一路,带着体温,边缘刻着的"风停"两个小字在晨露里发亮——那是十六岁生日时,他蹲在琴房地上,用刻刀一笔一划刻的。
林娜的视线落在拨片上。
记忆突然像被撕开的老照片。
两年前的暴雨天在眼前闪回:她缩在咖啡馆角落,手机屏幕上全是"插足者""小三"的辱骂,母亲的电话打进来时带着哭腔:"你爸在医院...他看到那些新闻了..."她抓着包往外跑,雨幕里顾承舟的车停在路口,但驾驶座上是个穿职业装的女人——后来才知道是他临时被喊去谈并购,让助理来接她,可那时她只看见副驾上的女式西装,和自己手机里"顾少新欢"的头条。
"那天..."顾承舟往前挪了半步,拨片递得更近些,"我在谈你爸的医疗项目并购,助理的西装是我让她借的,她..."
"别说了。"林娜的声音轻得像片被风吹散的菊瓣。
她伸手接过拨片,指腹触到"风停"二字时,眼泪突然砸在檀木上。
两年里她在有风小院的夜晚弹了上百遍这首歌,每到"有个人在等你"那句就停,原来不是风停了,是等的人,终于来了。
有风小院的藤椅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暖融融的。
林娜把拨片别在吉他弦上,侧头时梨涡陷进阳光里。
顾承舟望着她发间的野菊,突然想起昨夜在客栈翻出的旧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如果娜娜走了,我就沿着《风停的地方》的旋律找,她弹得越轻,我走得越慢。"
"你怎么找到我的?"林娜问。
顾承舟笑了,指节蹭了蹭藤椅上的竹编纹路:"你说过要带我去风停的地方,现在轮到我来找你了。"他没说这两年找了多少家咖啡馆,没说在私家侦探的报告上画了多少个圈,没说每听到《风停的地方》的翻唱版就飞过去——他只说,"你弹吉他时,琴箱会漏风,像小时候在琴房,总把窗户开条缝。"
林娜的手顿在琴弦上。
她想起在琴房躲雨的下午,顾承舟总说她弹唱时风会从窗缝钻进来,把谱子吹得哗啦响。
原来他记得,原来他都记得。
院外的麦浪翻起金浪时,顾承舟的手机在裤袋里震了震。
他摸出来看了眼,又迅速按灭屏幕。
林娜瞥见锁屏壁纸是张老照片:两个十六岁的少年少女蹲在琴房地上,他举着刻了一半的拨片,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上海的事..."顾承舟把手机扣在藤桌上,"暂时放下了。"
林娜没问。
她望着他腕间那根褪色的蓝布带——和自己扎头发的那根,是当年在城隍庙买的一对。
风从院外的溪边走过来,带着野蔷薇的香,卷着吉他弦的余音,轻轻掀起两人交叠在藤椅上的影子。
傍晚收晒的野菊时,林娜看见顾承舟蹲在院角修她那台老咖啡机。
阳光落进他发间,把两年前的少年气又晒了出来。
她摸出手机给谢之遥发消息:"今晚手冲耶加雪菲,用新磨的粉。"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顾承舟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锁屏下方有条未读短信:"顾总,车库里的车该做保养了,您下周回上海吗?"
风从山那边吹过来,把这条消息吹进了林娜的眼睛里。
她望着顾承舟弯腰调整咖啡机的背影,突然想起他说过,顾氏车库里有辆老吉普,是他十六岁时软磨硬泡求父亲买的,说以后要开着它带她去有风的地方。
山影渐沉时,顾承舟抬起头,正撞进她的视线里。
他笑了笑,举起扳手晃了晃:"修好了,明天给你煮第一杯。"
林娜也笑了。
她把野菊放进竹筛,看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能铺进山那边的云里,长到能连起上海那间落灰的车库,和云苗村这方有光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