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集外围曾经丰饶的平原，此刻已彻底沦为焦土。


    我望过去竟然找不到一点往昔的模样。


    大地龟裂，如同巨兽撕裂的伤口，裸露着滚烫的赤红岩层与深不见底的裂隙。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金属灼烧的焦糊味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尘沙被狂暴的元素乱流裹挟，形成遮天蔽日的昏黄沙暴，每一次元素力的碰撞都在其中炸开刺目的闪光。


    巨大的机弩塔轰鸣着，射出一道道撕裂空间的能量光束，阻挡着魔神的脚步。


    我看到归终的身影在尘烟中若隐若现，平时干净整洁的衣裙染上了尘埃与暗红的血迹，星辰的微光在祂周围闪烁。


    “留云，去那边。”我指明方向，“找归终。”


    仙鹤长唳一声，在狂暴的元素乱流中灵巧穿行，精准地避开了一道道撕裂空气的元素利刃与能量冲击，载着我向那风暴中心疾驰而去。


    神明伸出手，将我从留云背上接过，稳稳揽住。


    “卿卿。”归终握住我的手腕，将人扯到身前，祂苦笑着，“你不该来的。”


    “哪有什么该不该的。”


    “我来接替你操控阵法。”我目光灼灼地看着祂。


    临空而战，脚下便是虚空，让人很没安全感。


    我强压下本能的恐惧，深深吸入一口灼热呛人的空气，努力稳住心神，镇定道：“你专心对付那个家伙。”


    无需多言，我和归终的视线一致投向黑烟中狰狞的怪物。


    “真不想和这个家伙是同类。”归终轻叹一声道，“好难看的魔神啊。”


    “认真些。”留云巨大的羽翼猛地一扇，强劲的风刃精准地劈开了一道偷袭向归终后心的漆黑利爪。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归终松开了紧握我的手，深深看了我一眼。


    “卿卿，保重。”


    祂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里面的情绪太过纷杂，让人难以深究。


    瞬间，阵法核心自然让渡，我眼底金光明灭，掐法诀的手势未停。


    无数光斑组成的符文在我周身浮现、流转、重组，构成新的防御与攻击序列。


    狂风掀起裙摆，发丝随着星纱舞动，清脆铃声悠扬，顽强地穿透战场轰鸣的间隙，竟带来一丝奇异的宁静。


    我的心神沉浸到阵法的每一处触角。


    压力骤减的归终，终于能腾出手来全力反击。


    祂操控着元素力向敌人绞杀而去。


    阵法光芒强弱交替，如同呼吸般，隐藏在其中的技巧配合着神明的攻击。


    “漂亮。”归终鼓励道。


    然而，这只是杯水车薪，更多的杂碎扑了上来。


    这些烦人的家伙如同嗅到血腥的食腐秃鹫，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每一次击退一波，就有更多涌上来，仿佛无穷无尽。


    时间在对峙和轰鸣中流逝，消耗着无数人的生命与意志。


    等摩拉克斯那如同撕裂黑暗的金色神光终于从天际奔袭而至，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岩枪之雨降临战场时——


    战局已经接近尾声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厚重的血色纱幔。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无数蚊蚋在颅内振翅。


    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到那道金色的身影，如同陨星般砸落在战场中心。


    岩枪雷霆万钧之势，瞬间清空了大片魔物，与归终交手的魔神发出了痛苦的嘶嚎。


    可惜，那曾为我递上漂亮花朵的神明，在漫天飞舞的琉璃百合中，正缓缓地、无可挽回地向大地坠落。


    我松开了掐诀的手，想擦擦自己嘴角的鲜血。


    却怔怔的接过凋零的花瓣。


    一口鲜血从喉间呕出。


    “安安。”


    岩君猛地回头，脸上为盟友重伤濒死而凝聚的沉痛表情尚未敛去，转换为巨大的惊愕。


    能操控星芒的神明，听到这个名字，似乎略略回过神。


    祂指尖微动。


    无数琉璃百合汇聚，它们形成一片汹涌的花海。


    赶在意图冲过去接人的摩拉克斯之前，轻柔而坚定地托住了下坠的我。


    然后稳稳地将我送到了重伤倒地的归终身边。


    花儿簇拥在我身侧，如同最后的摇篮。


    “卿卿……”


    归终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祂吃力地想抬起手，为我拭去唇边的鲜血，却看见我胸前更多的血渍。


    神明有些难以置信。


    我双腿一软，一个踉跄，半跪在祂身前。


    “看来……咳——”我笑了笑，咽下满嘴的血腥气，“我们要……咳咳……走一路了。”


    摩拉克斯及时扶住了我继续向下倒去的身形。


    祂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黑暗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我的视野。


    不知道是谁牵住了我的手，手背上有水滴滴落。


    是下雨了吗？


    啊，别是……我们那位威严的神龙大人……偷偷哭鼻子了吧？


    我费劲力气想勾起一个笑容，安慰身边的人。


    最后一个念头清晰而平静：当以此身殉国。


    毕竟这里也算我的家嘛。


    少女墨发铺散，星纱垂落，脸色苍白如纸。


    摩拉克斯想要擦拭我嘴角的血，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


    “……”


    祂茫然无措的愣在原地，想要拥抱一下爱人，却无从下手。


    “安安……”摩拉克斯缓缓把人圈进怀里。


    “疼吗？”


    战场边缘，歌尘浪市真君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抢救濒死的归终，又想从岩君僵硬的怀抱中把我“刨”出来施救。


    同样丢了半条命的留云摁住了歌尘的手。


    真君摇摇头。


    没有人比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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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紧紧抱着我的摩拉克斯更清楚我的伤势了。


    祂没有动作，没有呼唤，没有施救……


    那结果，已然注定。


    躺在琉璃花丛中的归终带着满怀的眷恋和不甘心沉沉睡去。


    等待下一个漫长的复苏。


    星辉带走了尘神的灵光，神明的身躯在洁白的花瓣中淡化。


    归终消散短暂唤回了摩拉克斯的神志。


    魔神死亡时爆发的巨大力量会永久性地改变周围的地形地貌。


    残存的怨念会持续污染环境。


    歌尘浪市怔怔地看着被风吹拂着、飘向远方的琉璃百合花瓣，喃喃自语，带着一丝渺茫的期望：“归终没死……祂只是……”


    “应是力量耗尽，本源受创过重，陷入了最深沉的自我修复之眠。”


    留云强撑着分析，看着虽然满目疮痍但并未被进一步扭曲污染的归离集地貌，“魔神陨落的异象并未完全显现……”


    “那安安是不是没事？！”歌尘双眼一亮，她急忙扭头去看岩君怀里的少女。


    留云看着她眼里缓缓升起的希翼，沉痛的摇摇头。


    摩拉克斯没有关注这边的动静，祂看向烟尘散去的蓝天，疲惫的闭上眼。


    就在刚才身体里的神力被抽取一空。


    怀里的少女也随着群花的消逝，身体的温度慢慢冷却。


    点点细微如尘埃的星芒，如同萤火般从她身上悄然飘起，融入风中，最后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挚友逝去，而理应在远方接受重重保护的心上人也不知为什么会回到归离集。


    再次经历死亡的阴影。


    安安很聪明，不是吗？


    会敏锐发现其中的不对劲，折返回来帮忙也不无可能。


    神明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强大如魔神，想守护在意之物，也这般艰难啊。


    摩拉克斯送走了祂的友人，同时也接受了爱人的死讯。


    烽火连天，战鼓未息，乱世留给离别的时间少之又少。


    群神逐鹿，苍生泣血。


    归离集和摩拉克斯从来都没想争过什么，不过是想为祂的子民求得一方立足安身之所。


    一战功成万骨枯，胜利也会付出惨重代价。


    可是如果本就一直在失去呢？


    祂那柔弱可怜的爱人何辜，归离集治下离散失乐的子民又有什么错？！


    也许是该做出改变了。


    软弱的守护，换不来和平，只会招致更深的苦难。


    当幸存的归离子民在祂的庇护下，带着满身伤痕与失去亲人的悲痛，迁回天衡山脚下，将新的家园命名为“璃月”之时……


    再次踏入魔神战场漩涡中心的摩拉克斯，已然不同。


    碣岩般冰冷的面目之上未曾浮现过任何波澜，一身杀伐无处安放。


    反正也无人再挽祂的手，轻声细语说笑。


    路过璃月的其他魔神：只是呼吸。


    摩拉克斯：一直在挑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