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跋涉仿佛没有尽头。身体的旧伤在阴冷的天气里隐隐作痛，连日的风餐露宿让疲惫深入骨髓。当系统那微弱的光团扫描到前方有稳定的水源反应时，我几乎要喜极而泣。


    我寻到一处水源。


    “亲！是活水！而且附近暂时没有大型能量波动！”系统的声音尽管依旧虚弱，也带上了一丝激动。


    那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湖泊，其中一角藏在低洼的谷地中，湖水清澈，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四周是半人高的芦苇丛，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这简直是天赐的休憩之所。


    虽然不知道这样好的一个地方，为什么没有主人，但是我真的很需要洗漱一下。


    “系统，警戒模式，最高级别！”我一边快速脱下沾满泥污和汗渍、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麻布衣服，一边对飘在空中的小光团下令，“给我放风！我要洗个战斗澡，五分钟！不，三分钟！”


    冰冷的湖水接触皮肤的瞬间，激得我打了个哆嗦，但随之而来的是久违的清爽感。


    我迅速沉入浅水区，胡乱地搓着打结的头发和身上的污垢，只想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清洁，然后赶紧离开这暴露的环境。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我闭着眼，感受着水流带走疲惫的错觉。然而，这片刻的宁静被突如其来的异动打破了。


    远方的水深处开始波动。


    不是鱼群的游动，而是某种庞大存在搅动水体的、沉闷而有力的震动。湖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搅动，波纹瞬间变得紊乱而急促。


    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破水声和冲天而起的水幕，一条龙冲破水面，腾越半空！


    金棕色的鳞片在昏暗天光下依旧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庞大的身躯舒展着，带起的水流如同小型瀑布般倾泻而下。


    那熟悉的、威严而磅礴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湖泊！


    是祂！是神龙大人！摩拉克斯！


    祂似乎只是途径此地，或者刚完成某种水下作业，比如清除什么魔物？


    破水而出后并未停留，巨大的龙首只是随意地、如同巡视自己领地般，不过俯首一瞥。


    那视线如同实质，带着神明的威压，扫过湖面，扫过岸边的芦苇丛，也扫过了……湖水中那个僵成石雕，唯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的人类。


    时间仿佛凝固了。


    龙瞳中那亘古不变的平静，在触及湖水中那个渺小身影的瞬间，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或者说，是某种超出祂庞大数据库认知范围的“宕机”？


    水波荡漾，恰如破碎的镜面。乌黑的长发如同最柔滑的水藻，在清澈的水中四散漂浮，丝丝缕缕，缠绕着流动的光影。更深处，是惊鸿一瞥的白玉胴体，清澈的水流温柔地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起伏曲线。纯粹的黑发与无瑕的雪肤在动荡的水光中交织，形成一种近乎圣洁又带着禁忌意味的、惊心动魄的对比。


    这一瞥，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


    “嘶——！”


    并非龙息，而是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抽气。那些早已被漫长岁月覆盖上厚厚尘埃的记忆碎片——草棚旁的嬉闹、鬓毛间的揉捏、阳光下清脆的“神龙大人”和“老婆”——瞬间被这惊鸿一瞥蛮横地拽出！


    尖锐的画面、熟悉的气息、连同那份早已沉寂的暖意，如无形的巨网骤然收紧，狠狠勒住了祂的神经，几乎让磐石般的神格为之凝滞。


    哗啦！


    被祂破水带起的巨大水浪，如同迟来的海啸，兜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瞬间将呆滞的我彻底淹没、拍翻！


    我呛咳着从水里狼狈地冒出头，顾不得形象，也忘了自己目前的情况，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半空中那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身影，破防大声道：“摩拉克斯！”


    看你干的好事！


    空中的金色巨龙，身形似乎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祂那高贵的龙首，似乎下意识地想要偏移一个角度，避开这过于“坦诚”且“惊悚”的会面。一种近乎“此地不宜久留”的微妙气场在祂周身弥漫。


    我不是，我没有。空中的神明下意识止住想跑的冲动。


    祂毕竟是契约与秩序的化身，临阵脱逃实在有损威仪。祂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沉稳，重新将视线投向湖面——这次，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正手忙脚乱试图用散乱湿发和漂浮的破布条遮挡重点部位、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和巨大惊喜的人类身上。


    芙蓉出水，清艳绝伦。千年时光的风霜并未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是记忆深处那副眉眼弯弯、唇瓣嫣红的模样。


    不过眉间到底添了几份成熟。


    “呜呜呜，神龙大人！真的是你！我好想你啊！”等终于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裹上那件湿透的破麻布，勉强算收拾好，我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抱住了祂低垂下来的巨大龙首一侧，把脸埋在那冰凉坚硬却又带着熟悉气息的鳞片上，眼泪混合着湖水就下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乖巧被撸的神明不想回话。


    祂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任由这个浑身湿透、哭得毫无形象的人类把眼泪鼻涕蹭在自己的鳞片上。


    那根早已断裂、被祂以为永远沉寂的神力联系，此刻竟极其微弱地、如同游丝般重新颤动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某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龙目半阖着，金色的瞳孔深处，是翻涌的复杂思绪：惊愕、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


    “神龙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我哭够了，抬起红肿的眼睛，抽噎着问。


    “……”


    半阖的龙目微微睁开，金色的竖瞳看向我，又似乎穿透我，望向更深的水域，声音低沉如磐石震动，“此地恶蛟作乱，需斩。”


    言简意赅，解释了祂为何会从这湖里冒出来。


    空气沉默了片刻。祂似乎在审视着我，衡量着什么。终于，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探究的语气：


    “那么，老婆。”这个称呼被祂用一种极其平淡、仿佛在陈述契约条款般的口吻念出来，效果却格外震撼，“已逾千年之期。凡人百岁，汝……”


    祂的话语未尽，但那龙瞳中的审视意味已经足够明显：你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看起来……变化不大？


    我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老婆是喊我。


    千年？我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向旁边飘着、光芒似乎都吓得凝固了的系统。“一千年？系统，我们……我们又穿越啦？”


    系统光团微弱地闪了闪，算是默认。


    我转过头，看向摩拉克斯，脸上是真实的困惑和一点被时间冲淡的茫然：“一睁眼一闭眼就这样了啊。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一千年都过去了……我就觉得好像睡了个特别长的觉，醒来就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了。”


    想到当初被瞬间抽走的大半神力，想到那山谷中消散的生命气息，再看看眼前这个活蹦乱跳、一脸无辜说着“睡了一觉”的人类，摩拉克斯不再言语。


    也许是借助祂的神力有了什么奇遇吧。


    祂没有继续探寻，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沉龙吟，似乎将这个巨大的谜团暂时压下。


    无论如何，能再见便好。


    祂垂下龙首，示意我上来。


    被神龙大人带到一群人面前时，我还有些晕乎乎的，紧紧抓着祂背上的鳞片，好奇地打量着下方那片聚集地。


    似乎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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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穿着相对统一的粗布麻衣，正敬畏地仰望着天空中的神明。


    就在接近人群聚集的空地时，庞大的金色巨龙周身泛起柔和却强烈的金光。光芒散去，那么大一条龙摇身一变，化作青年男子模样。


    祂揽着我的腰，用堪称温柔的力度将我带到地面。


    直到我站稳，才撤回自己的手臂。


    我一脸懵逼看过去，神龙所化的青年身姿颀长挺拔，穿着样式古朴、以岩棕色和暗金色为主调的修身长袍，外罩一件带有兜帽的同色斗篷。


    兜帽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渊渟岳峙、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度，仿佛大地本身。


    我还沉浸在“龙变人”的巨大震惊中，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一步。眼看那青年就要迈步走向前方等待的人群，我下意识地伸手——


    一把抓住青年兜帽后面垂落的一缕发丝，那发丝入手冰凉柔韧，如同上好的绸缎，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矿石般的光泽感。


    “你……” 青年的脚步顿住，微微侧头，兜帽下的阴影似乎转向了我。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的脸色瞬间发黑，尴尬得脚趾抠地。


    我干了什么？！我居然薅了神龙大人的头发？！完了完了，这次怕不是要直接被拍进地里当标本？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祂面色如常，至少从露出的下半张脸看是的，扳开我抓着他头发的手指，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带着点……习惯性的无奈？


    然后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抚，仿佛刚才被薅头发的不是祂。


    祂继续迈步向前，走向那群恭敬等候的部族首领和祭司，用那低沉悦耳却充满威严的声音交代着关于恶蛟已除、水源安全等事宜。


    龙形态时不时被猫猫蹭的摩拉克斯已经习惯了我的动手动脚。


    此刻化作人形，那份习惯似乎也微妙地保留了下来——虽然形式从“被撸龙首”变成了“被薅头发丝”。


    祂大概以为我是在撒娇。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捂住脸，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人和龙同样的亲近，但是带给我的感受完全不同。


    人至少……人不能……


    直到人群领命散去，那披着斗篷的青年神明朝我这边投来一瞥，示意我跟上，我才如梦初醒，像个游魂一样，恍惚地跟着引路的人，来到了一个像营地的地方。


    一个明显是给贵客或者说神明眷属准备的、相对干净整洁的帐篷里。


    直到引路人退下，帐篷里只剩下我和飘着的系统光团，我才猛地回神，一把抓住系统光团，一阵揉捏，它都被我捏变形了：“系统！你看到了吗？系统！”


    因为怕被人听见，我压低声音，但是难掩激动，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某种诡异的兴奋道：“神龙大人！人形！我的天！那个下巴！那个手！那个腰！那个腿！”


    系统光团在我手里微弱地挣扎：“……看、看到了……宿主，冷静！你捏痛我了！”


    “咳咳！”我继续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吓人，脸颊发烫，“我突然觉得异世少女和龙神，这设定……我能磕！”


    “因为祂好看？”系统在我的摧残下生无可恋道。


    “也不全是，气质也很重要。”我点点头肯定说，“祂看我一眼，感觉我心脏就开始疯狂蹦迪了。”


    “有没有可能你是被吓的？”系统反问，它被看到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但它肯定不是因为爱情。“要知道心花怒放和心惊肉跳是有区别的。”


    我捂住了系统的嘴。


    我看你是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