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饭啃着干巴巴的野果，就着篝火上烤得微焦、只撒了点粗盐的兽肉时，胃里的满足感终于将我从白天那场惊天动地的“人形美色冲击波”中震醒了几分。


    我坐在简陋的篝火旁，环顾着这个临时营地。人们围坐在各自的火堆边，沉默地进食，脸上是长久以来被生存重压磨砺出的疲惫和麻木。


    房屋大多是兽皮和树枝搭的窝棚。食物靠狩猎和采集，朝不保夕。


    手里这顿有肉有果的晚饭，在流民看来已是奢侈，但对比起记忆中在神龙大人领地时逐渐改善虽然依旧粗糙的生活，这里更像是一切从头开始。


    望了望简略的营地和手里的饭食，一种熟悉的、想要折腾点什么的冲动又冒了出来。


    我咽下最后一口带着柴火味的烤肉，拍了拍飘在身边、光芒似乎比白天稳定了一点点的小光团：“系统，百科还在吗？数据库没损坏吧？”


    “没问题！”系统立刻蹦了过来，光团闪烁的频率都轻快了些。自从摩拉克斯出现，它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直躲在我衣领里装鹌鹑，现在终于敢出来透气了，“亲，需要什么知识？种植、建筑、工具改良，还是……咳，神龙大人人形建模数据分析？”


    它后半句压低了意念。


    “正经点！”我瞪了它一眼，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


    第二天，我离开营地，拒绝了想要跟着我、保护或者说监视我的人。


    循着一点微弱的感应，那根重新连接上的神力丝线，我找到了一处远离营地的开阔空地。


    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对着空旷的天空和远处的山峦，扯开嗓子就喊：“摩拉克斯！摩拉克斯！你在吗——？”


    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出去很远，惊起几只飞鸟。


    几乎是话音刚落，远方的云层便一阵翻涌。一道熟悉的金色流光撕裂长空，带着破风声呼啸而来！庞大的龙躯在低空盘旋一周，带起的烈风吹得我头发乱飞，然后稳稳悬停在我面前。


    巨大的龙首垂下，琥珀色的竖瞳平静地注视着我，低沉的声音如同大地回响：“何事？”


    “神龙大人！”我立刻换上一副灿烂无比的笑容，用力地挥了挥手，“早啊！”


    金光闪过，庞大的龙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位身披斗篷、气质沉凝的青年神明。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我忍不住凑近了些，目光好奇地落在他从宽袖中露出的手臂上。那上面覆盖着如同流动熔金般的奇异黄金纹路，蜿蜒盘绕，散发着神性的微光。


    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触感冰凉坚硬，如金银玉质，带着金属特有的韧性和岩石般的厚重感，完全不同于人类温嫩滑腻的肌肤。


    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非人存在的质感。


    “咳，”摩拉克斯似乎没料到我这举动，手臂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但并未收回，只是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何事寻吾？”


    我收回手，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无比诚恳和充满建设性：“神龙大人，我们找地方定居吧！”


    “定居？”兜帽微微抬起，似乎有些意外。


    “对！真正地、长久地定居下来！”我用力点头，指向远方忙碌却杂乱的营地，“你看他们，四处迁徙，居无定所，太辛苦了！对于人类来说，有一个稳定的家园，有固定的房屋，开垦土地，种植作物，饲养牲畜，那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能繁衍，能发展！”


    “对于人类来说，那是种好的生存方式。”我强调着，凑得很近，试图用眼神传递我的信念。这个角度，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对方兜帽下没有完全遮掩的脸。


    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


    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剑眉斜飞入鬓，星眸深邃如蕴亘古星空，也许是非人之物化形，其眼角处竟有一抹极其自然的、如同丹霞晕染的软红勾勒，为他那份威严沉静的气质平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性风华？冲击力比昨天惊鸿一瞥更甚！


    我赶紧掐了自己一把，把快要飘走的思绪拽回来，专注于正事。


    摩拉克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最终，他缓缓摇头，声音沉稳：“定居？那样的话，周围的猎物会很快被吃完。之后的食物不足以为济。”


    这是基于祂漫长岁月里观察到的、原始部落迁徙模式的认知。


    “可是，还有种植啊！”我立刻反驳，双眼放光，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神龙大人！狩猎只是暂时的！我们可以种地！土地是取之不尽的宝藏！”


    “种地？”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带上了一丝探究。


    “对！种地！”我兴奋地手舞足蹈，“我在寻找您的路上，自己都收集到了好几种可以吃的作物种子！看，这个像小麦的！这个像豆子的！还有这个，可能是某种薯类！”我从随身的破布包里掏出几个小布袋，献宝似的展示。


    “提瓦特大陆的资源还是很丰富的！我们只需要找到一块水源充足、土壤肥沃的地方！先靠狩猎和采集渡过最初的开荒期，等第一茬作物成熟，我们就有稳定的粮食来源了！然后可以圈养捕获的幼兽，发展畜牧业！有了余粮，就可以发展手工业，制作更好的工具，建造更坚固的房屋……”


    我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规划，从水利灌溉讲到轮作休耕，从畜力应用讲到简单的纺织机改良……越说越激动，直至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炊烟袅袅、阡陌纵横、孩童嬉闹的繁荣景象。


    摩拉克斯听着听着，那亘古不变的平静面容上，琥珀色的眼瞳深处，似乎有细微的光芒流转。


    祂的智慧足以理解这些构想背后的逻辑链条。祂意识到，这种模式，似乎真的可行。不再是原始的、靠天吃饭的掠夺，而是主动的、可持续的创造。


    神的寿命悠长无期，拿出一小段试试，也无所谓。祂想。而人们，总不至于有比现在更差的地步了。


    若能成，便是福祉。


    “可。”最终，神明低沉的声音落下，如同盖下契约的印章。


    等找到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


    一处背风向阳、靠近大河支流的肥沃谷地，真正的忙碌开始了。


    我瞬间从“神龙大人迷妹”切换成了“开荒总指挥”模式。


    我开始忙到没时间骚扰摩拉克斯了，甚至颇为理解什么叫脚不沾地的忙法。


    房屋怎么建才稳固保暖？营地如何规划才能兼顾防御、生活和未来发展？排水沟渠怎么挖？


    房屋建筑、局域布局功能规划要做。


    我拉着几个看起来手巧些的年轻人，在地上用树枝画图，系统在脑内疯狂输出建筑力学和规划学知识。


    哪些种子适合这里的气候土壤？什么时候播种？怎么施肥除草？怎么防止鸟兽偷吃？


    粮食分种、种植技巧要教导。


    我卷起裤腿，亲自下到刚开垦的田里示范，嗓子都喊哑了。


    麻布怎么织得更快更密？怎么鞣制皮革？怎么烧制更耐用的陶器？


    衣行住食，而今的一切对于跟随摩拉克斯的人们来说，像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每一项技艺的传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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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伴随着无数次的失败和尝试，也伴随着点亮希望的眼神。


    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围着我打转。


    从最初的敬畏和好奇，逐渐变成了依赖和信任。


    “大人，这个种子怎么分？”


    “大人，水渠这么挖行吗？”


    “大人，我家的棚子漏雨了！”


    “大人……”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很好，但当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破事也一股脑涌过来时，我就有点顶不住了。


    但是我真不想处理小花背着小明开始和小刀偷情，小青却被小明打死了这种事情！


    一次部落内部的流血冲突，如同冷水浇头。


    当生存的基本需求逐渐被满足，人性中更复杂的欲望和矛盾就开始浮出水面。


    偷窃、斗殴、争抢资源、情感纠纷……层出不穷。


    人们生活好了，就会有更多的需求，这是人之常情。而这时候光靠约定成俗的规矩是没用的，再这样下去，到处都是法外狂徒张三。


    秩序！必须建立秩序！


    我抱着一大摞记录着各种纠纷和初步处理意见的粗糙木板，纸还没造出来，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摩拉克斯临时处理事务，主要是巡视领地、震慑魔物的简陋石屋。


    神明正端坐于石案前，似乎在冥想，又似乎在感知地脉。兜帽难得地放下，露出那张令人屏息的侧颜，晨光在他眼角的丹霞红上跳跃。


    “神龙大人！”我把沉重的木板“哐当”一声放在石案上，累得直喘气。


    摩拉克斯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看向我，又扫了一眼那堆成小山的木板，无波无澜。


    我深吸一口气，指着那堆“案卷”，表情无比严肃：


    “无规矩不成方圆。神龙大人，光靠您偶尔的裁决和部落里那点老规矩不行了！我们需要一套法律！一套成文的、明确的、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法律来约束人类自己的言行！”


    我语速飞快，“规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做了不该做的要受到什么惩罚！财产怎么保护？婚姻怎么算？杀人偿命还是赔偿？都要写清楚！让大家知道底线在哪里！”


    我慷慨激昂地说着，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讲到“罪刑法定”，从“契约精神”讲到“司法程序”……


    把自己能想到的法治社会雏形概念一股脑倒了出来。


    摩拉克斯安静地听着，金色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篝火，也映着我因为激动而发红的脸颊。


    祂似乎在思考，在衡量这些“规矩”对于维系一个庞大族群的必要性。


    终于，在我口干舌燥地停下，期待地看着祂时，神明缓缓开口了。祂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以及，某种微妙的指向性：“所以，这跟‘堆积的事务都由吾来处理’，有关系吗？”


    祂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石案上那堆快把祂淹没的、记录着“小花小明小刀小青”等狗血纠纷的木板。金色的瞳孔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在问：你说的“法律”很宏大，但眼下这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破事，你打算怎么解决？难道……都要我来？


    “……” 我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啊这……好像大概也许是有点关系？


    毕竟立法是长远目标，但眼下这些鸡毛蒜皮……


    总不能真让岩王爷天天坐堂断案谁家偷了谁家的鸡这种小事吧？！


    看着神明大人那“静待下文”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挖了个坑？


    而且，不小心把自己也埋进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