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深处，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耗尽力气，又被无形的黑暗拖拽回去。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穿透了厚重的黑暗，紧接着是席卷全身的剧痛和冰冷。


    我是在一处不知名的平原上醒来的。


    身体沉重得仿佛不属于自己，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尤其是胸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着泥土和干草的腥气。视野模糊，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望不到边际的穹顶，以及身下粗糙扎人的枯草。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迟钝地撞入混沌的脑海。最后的记忆是贯穿身体的冰冷剧痛、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铺天盖地的黑暗与绝望。


    “我……没死？”


    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的啊！”一个微弱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是系统。


    它化作的小光团漂浮在我眼前，曾经莹润饱满、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形态，此刻变得异常黯淡，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边缘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散。它小心翼翼地靠近，用那微弱的光芒轻轻蹭了蹭我的脸颊，触感冰凉，带着一种能量耗尽的虚弱感。


    “别怕，我们还有机会的。”它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却努力传递着安抚。


    机会？什么机会？活下去的机会吗？


    我艰难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极其陌生的、广袤无垠的平原。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萧瑟起伏，一直延伸到灰蒙蒙的天际线，看不到任何山峦、森林或河流的踪迹，只有无边无际的苍凉。


    没有神龙大人盘踞的巍峨山峦，没有熟悉的洞府轮廓，没有那片祂休憩时投下的巨大阴影……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天地，和呼啸而过的、仿佛能带走一切生机的冷风。


    我望着苍茫的原野不知所措，离开了神龙大人，世界好像又陌生了不少，也大了无数倍，大得令人绝望。


    一种巨大的、被抛弃的孤独感和脆弱感瞬间攫住了心脏，比身上的伤口更痛。曾经在祂羽翼下获得的那一丝喘息，此刻回想起来如同一个遥不可及、温暖却破碎的梦境。


    “那，神龙大人——”


    我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和惶惑。


    “没关系哒，”系统的小光团努力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拍胸脯保证，但那光芒实在微弱得可怜，“长生种寿命长着呢，亲，你可以找到祂的。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总能找到的！”


    它的话语带着鼓励，却无法驱散我心头沉重的阴霾。


    找到祂？谈何容易？这陌生的平原是哪里？离祂的领地有多远？她在这片大陆上生存的时间不短了，哪怕是在强者的庇护下，也能窥见这个世界的危机四伏，步步惊心。


    失去了神龙的直接庇护，我和系统，就像暴风雨中两片随时会被撕碎的叶子。


    接下来的路是系统陪着我走的。


    或者说，是它指引着几乎失去方向的我，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挣扎求生。


    每一步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


    这美人鱼的限时体验也是让我碰上了。


    系统耗尽最后的力量，勉强维持着基础的扫描功能，帮我识别着方向，避开那些能量反应异常狂暴的区域——那是强大魔神的领土。


    旷野之上，风过草地，却见不到牛羊。


    只有偶尔掠过的、目光凶戾的魔禽，或是潜伏在草丛深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型魔物。


    一片死寂的荒凉。食物和水源成了最迫切的问题。


    系统虚弱地指引着我寻找一些勉强可食用的根茎和苦涩的浆果，或是寻找可能有地下水渗出痕迹的低洼地。每一次弯腰挖掘，每一次咀嚼那难以下咽的东西，都让我无比怀念在神龙大人领地时，虽然笨拙但至少能填饱肚子的日子。


    我们遇到过人。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几乎要倒毙在荒野时，远远看到的一小群。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浑浊而麻木，像一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鹌鹑。他们是在魔神战争中失去家园的流民。


    看到我这个同样狼狈的“同类”，他们的眼神先是警惕，随即是更深的麻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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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尤其是在看到我怀里那少得可怜的、刚挖到的块茎时。系统在我脑中疯狂预警：【能量反应混乱！情绪波动剧烈！危险！快离开！】


    我遵从了系统的警告，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远远绕开了他们。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他们眼中熄灭的希望之火，看到了生存重压下扭曲的人性。他们也曾是被某个神明庇护的子民吗？他们的神明是陨落了？还是……抛弃了他们？


    我遇到过野兽，也在系统指导下避开了魔神的领土。


    每一次避开魔神的领地，系统都会展示那片区域边缘弥漫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场。


    有些是灼热的岩浆气息，有些是刺骨的寒冰，有些是污秽的毒雾……那是神明力量的显化，是祂们存在的证明，也是祂们圈定的猎场。踏入其中，生死便不由己。


    越发觉得世界之大，愈懂音讯渺茫难求的绝望，和生活在苦难中人民的艰辛。


    这广袤无垠的大陆，在失去了唯一的锚点摩拉克斯之后，变得如此陌生而恐怖。


    寻找祂，如同大海捞针。每一次系统因为能量不足而陷入短暂的沉寂，每一次在寒夜里被冻醒，每一次忍受着伤口的疼痛和饥饿的折磨，都让我更深刻地体会到这种音讯渺茫难求的绝望。


    而那些流民麻木的眼神，那些在魔神力量阴影下挣扎求存的部落……


    他们让我看清了这片大陆上人类真实的生存状态。没有神龙大人的庇护，


    这才是常态。


    饥饿、疾病、魔物、更强大的存在……


    任何一样都能轻易夺走生命。他们像野草一样卑微地活着，又在无声无息中大片大片地死去。


    哪怕是魔神庇佑下的人类，祸福兴衰都在神明一念之间。


    我亲身体验过。摩拉克斯的庇护曾是我唯一的生机，但当意外降临，祂的庇护未能及时覆盖，我便瞬间坠入深渊。


    那些流民，他们曾经的庇护神，或许一个念头转变，一场战斗失利，领地便会易主，而依附其上的凡人，命运也随之倾覆。


    神明的垂青是恩赐，也是悬顶之剑。人类的悲欢，在神明的宏大叙事里，不过是沧海一粟。


    系统微弱的光芒映照着我脚下的路，前路依旧苍茫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