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樊胜美就醒了。


    手机屏幕亮起，微信消息的红点几乎要把图标淹没。


    有公司员工群里整齐划一的“樊总新年快乐！”。


    有李哥、张律师发来的拜年短信。


    还有“欢乐颂22楼”群里，邱莹莹和关雎尔刷屏的各种喜庆表情包。


    【邱莹莹：我爸妈这几天包了好多饺子，炸了好多好吃的。】


    【关雎尔：樊姐，新年好呀。】


    樊胜美一一回复着，唇角挂着笑，心里却是暖中带酸。


    她放下手机，走进厨房，系上围裙。


    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是她一个人的丰盛。


    拿出五花肉，洗净，切块，准备做一锅最能慰藉人心的红烧肉。


    刀刃和砧板碰撞，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抽油烟机嗡嗡作响。


    还是太安静了。


    她低着头，专注地给排骨焯水，撇去浮沫。


    一滴滚烫的水珠溅到手背上，她没躲。


    眼睛里涌上一股热意，她迅速抬起手背，借着擦汗的动作，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


    “叮咚——”


    谁？


    樊胜美擦了擦手，疑惑地走到门边，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安迪！


    安迪穿着一件驼色的长款大衣，脖子上围着围巾，和平时一丝不苟的职扬精英形象不同。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寻常的……局促。


    她的身后，还躲着一个男孩的半个身影。


    安迪？


    她不是去陪小明了吗？


    樊胜美来不及多想，立刻拉开了门。


    “安迪？”


    门外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安迪看见她，似乎松了口气。


    她侧过身，将身后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孩拉了出来。


    男孩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干净的羽绒服，眼神却有些飘忽，始终不敢和人对视，双手紧紧抓着安迪的衣角。


    小明，安迪的弟弟。


    樊胜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小樊。”


    安迪的声音比平时要柔和一些，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


    “这是我弟弟，小明。”


    “你……介意我们……和你一起过年吗？”


    樊胜美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她一把拉住安迪的手腕，将她们拽了进来。


    “快进来！外面多冷！”


    她砰地一声关上门，将寒风彻底隔绝。


    安迪被她拉着，身体有些僵硬，但没有挣脱。


    “我……”


    安迪看着樊胜美，眼神复杂。


    “我本来在陪小明，但是我想你可能也是一个人。”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孤儿的孤独，和有家不能回的孤独，是不一样的。”


    “你的那种，可能更难受。”


    “所以，我带他来了，希望你别嫌我们麻烦。”


    樊胜美听着安迪用她那理性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声音，说着最温柔的话，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谢谢你，安迪。”


    安迪的身体瞬间僵直，像一块木板。


    但几秒钟后，樊胜美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松开安迪，樊胜美视线与小明齐平。


    “小明，你好，我是樊姐姐。”


    她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放得极轻。


    安小明依旧低着头，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唔唔”声。


    可他的目光，却被餐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樊胜美刚刚拿出来，准备自己包饺子的饺子皮和肉馅。


    他挣脱安迪的手，跑到餐桌边，伸出手就想去抓那些白色的、圆圆的皮。


    “小明！”安迪立刻紧张起来。


    “没事没事。”


    樊胜美拉住安迪，从茶几上抽出一张湿巾，走到小明身边。


    她没有阻止他，而是温柔地抓住他的小手，一点一点，把他的手指擦干净。


    “想玩这个吗？”


    小明不看她，但是点了点头。


    “好，那姐姐教你，我们一起做好不好？”


    樊胜美带他到椅子上坐好，自己也坐到旁边，拿过一张饺子皮，放在手心。


    “你看，像这样，放一点点肉。”


    她用筷子夹了一小撮肉馅放在皮中央。


    “然后，把嘴巴合上，捏紧，不能让它跑出来。”


    她的动作放得很慢。


    小明看得目不转睛。


    樊胜美包好一个，递给他看，“你看，像不像一个小元宝？”


    小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


    “你来试试。”


    樊胜美又递给他一张皮。


    安迪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的紧张和防备，一点点融化，变成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小明学着樊胜美的样子，笨拙地夹起肉馅。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动手能力超乎想象。


    第一个，肉多了，破了。


    第二个，捏歪了，像个丑小鸭。


    第三个，第四个……


    当他把第十个饺子工工整整地摆在案板上时，那个饺子，锁着精致的边，肚子圆滚滚的，比樊胜美包的还要漂亮。


    “哇！”


    樊胜美发自内心地赞叹，“小明你好厉害！”


    小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微微翘了一下。


    安迪看着弟弟专注的样子，看着他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环境里没有哭闹，反而找到了乐趣。


    她走到另一边，也拿起一张饺子皮，默默地加入了她们。


    三个人，围着一张小小的餐桌。


    一个包，一个捏，一个摆。


    谁也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厨房里，红烧肉的香气已经咕嘟咕嘟地溢了出来。


    一百多个饺子，二十多个大包子，在三人的流水线作业下，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小明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再次响起。


    樊胜美和安迪对视一眼，彼此的眼里都写着同样的疑惑。


    还有谁？


    樊胜美走到猫眼前往外一看，差点笑出声。


    只见曲筱绡穿着一件火红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白色帽子，脚下堆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正不耐烦地跺着脚。


    “谁啊？”樊胜美故意扬声问。


    “送温暖的！快开门！冻死本小姐了！”


    门一开，曲筱绡就一阵风似的挤了进来。


    “樊大姐！我跟你说，我可是推了……”


    她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她看到了安迪，又看到了那个跟在安迪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来的安小明。


    “我靠！”


    曲筱绡愣了三秒，然后猛地跳了起来。


    “天呐！安迪！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看看安迪，又看看樊胜美，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们仨也太有默契了吧！你们也是怕樊大姐一个人孤单，特地来陪她的？”


    安迪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


    曲筱绡把脚下的大包小包踢进屋，得意地一叉腰。


    “樊大姐！快！有什么好吃的赶紧拿出来！本小姐推了赵医生那边天大的饭局，就为了来陪你，你可得好好犒劳我！”


    樊胜美看着她夸张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


    “是——嘛——？”


    “我怎么听说，赵医生今晚要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啊？”


    “你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不敢去，才跑到我这儿来避难的吧？”


    曲筱绡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


    “谁……谁说的！我那是……那是战略性撤退！”


    她凑到樊胜美身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咬耳朵。


    “樊姐姐，给个面子，不要说出来嘛～”


    看着她这副样子，樊胜美和安迪都忍不住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