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许昌城头喜欲狂

作品:《苟秦

    第309章许昌城头喜欲狂


    永和八年,秋七月初九,辅弼将军丶讨贼大都督苟武正式自荥阳起兵南下,


    合步骑两方五千人,声势浩荡,直趋许昌。~微*趣`小·说· ¢更!新·最*全_


    此时,距离苟武东出虎牢,已然半个多月过去了,而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


    苟武一直按捺不进,其重心则放在两件事上。


    其一,自是大掠充州郡县。需要指明的一点是,苟军此番抄掠,重点在粮食丶财货,用以充实军需,所掠人口,也以男丁(中原连遭动乱,人口损失严重,甚至不敢用青壮年来形容所获男人了)居多,并为军事服务。


    东掠中原,毕竟不在苟氏高层最初的计画之中,而形势所致,做此决定,自然要有相应的弥补完善措施,而军事斗争,后勤补给,是第一位的。


    但从关中输粮到中原,供应苟军作战,粮倒是通畅,只是路途遥远,成本太高,因此,出关苟军,除了少部分来自关中馈粮丶洛阳储粮,以及从姚羌手中获之外,其主要军粮供应,还得着眼在关东郡县,从当地的士民手中夺取。


    而这样的夺取,注定是残酷而血腥的,因为苟军夺去的,不只是粮食与牲口,更是当地士民众活命的机会,乱世之中,口粮有多宝贵,已无需赘言。


    兖州境内的混乱,也由此而产生,放开了手脚的苟军将士,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犯下许多惨无人道的罪孽,但这就是战争,关东也不是他们的地盘..


    并且,充州动静闹得虽大,但动手的多为地方兵马,以及从投降姚部及流难民中,临时组建的仆从幢队。


    而以几支中军为内核组建的东出主力苟军精锐,则一直集中于荥阳,补充丶


    休整丶训练,等待正式的进军命令。


    第二件事,则是对中原形势与敌情进行详细的摸查刺探,尤其是许昌一线的敌情,似乎苟武这样的将帅,在没有搞清楚战局与敌情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贸贸然行动的。


    不只有军骑斥候的战场侦察,更有关东别部僚吏们提供秘密情报,而这一查探,苟武心头也难免泛起嘀咕了。


    北伐普军在寿春-项县-许昌这一路的实力,还是比较可观的,殷浩预备北伐两年半,还是征发了不小的力量。


    而顶在许昌前线的谢尚军,本身兵众(兵+民)就不少,再加姚襄的新近投靠,兵马是东出苟军的两三倍之多,而苟武也不可能不管后路,全师南下。


    以寡兵去击众敌,任何一个将师,都得审慎而行,纵观历史,以少胜多终究不是战争常态。?求?书′帮/ ¨首?发-


    促使苟武下定决心打仗的原因,除了这一仗的“战略意义”,大抵是晋军这边还是暴露出了不少问题与破绽。


    晋军久挫坚城,师老兵疲,士气衰落,这是其最大的问题。殷浩瞻前顾后,


    裹足不前,则给了苟武各个击破的机会。至于谢尚,名头不小,但实无可称道的战场建树:::


    这些因素,未必决定苟军的胜算,但至少值得苟武去尝试一把。而当他下令南进之时,也意味着,苟军自苟武以下,已然准备好打这一场许昌战役了。


    进军的气魄与战略很强势,但南下之后,苟武却越发小心起来,十一日,苟须所率前部,在水击破谢尚所遣拦截之师后,苟武趁几率大军渡河,入驻长社,然后再度就地休整,打探敌情,观察形势。


    对苟武的谨慎,很多苟军将领都表示不解,不明白大都督为何变得畏首畏尾。对此,苟武也相当耐心地做出解释。


    洛阳之战,乃羌贼来犯,形势危急,稍有不利,恐威胁关中安全,为防佗变,为保关内大局稳定,需要速战速决,痛击来犯贼军,哪怕行一些险,也是值得的。


    但此番东出虎牢,南下许昌,情况却又大不一样了,这是秦军的主动出击,


    虽属战略行动,却没有必须获胜建功的压力,自也无需行险。


    而况普军势大,敌情难明,若莽撞急战,恐失陷其中。主公以关内精兵付苟武,他自当以三军安危为重,避免无谓损失,在此基础上,再寻图进取。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制策,顺势而为,方可无往而不利::


    苟武的考量并不复杂,该拼命的时候绝不惜力,该谨慎的时候,也不当行险,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而对许昌之敌,苟武的态度,便当审慎观察判断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拼命。


    苟武的这番见解与论调,倒未必能将所有秦军将领说服,谁还不是从战阵丶


    从户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都形成了自己的战争意识与习惯。


    只不


    过,苟武身份地位太高,过往的战绩也具备足够的说服力,又是主师,


    在他没有出现明显失误乃至失败之前,秦军将校们纵有异议,最终也只能俯首听命。


    何况,这也不是苟武一人独专,他的战争考量,还有苟须丶邓羌等大将支持于是,在抵达长社之后不久,苟武便遣建武将军邓羌率骁骑丶弘农丶始平三营七千馀步骑南下许昌。


    目的有二,亮明旗帜,援应张遇,鼓舞守军坚持下去的信心与士气。′新+完.本?神~站¢ -已~发¨布-最′新*章^节\另一方面,则是对许昌的北伐普军,进行一次战场试探。


    对普军,苟武自然没有畏惧,然忌惮心理多少还是有一些的。而这份忌惮,


    出于一名统帅的基本素质,不轻视任何敌人,来源于对普军的未知。


    苟军对普军的了解,实则大多来源于道听途说,以及既往的固有印象,而有意识的间谍刺探与战场侦察,所获信息终究是有限的。


    过去数年,苟军的活动范围基本局限于关中与河洛,普军的存在,事实上长期处于视野之外,其身上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


    唯一一次与普军的交手,还是当初抵御司马勋北犯,然而那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并且,梁州普军并不能代表所有普军。


    只一个桓温,便让天下人都知道,普军绝非弱旅。一件往往容易为人忽视的事情,南方的普军,也是在几十年战争与变乱中打出来的,只需要一名知兵将师统领,再给足够的后勤支持,所能爆发出的能量,绝对不容小。


    秦军将领们这些年胜多败少,产生骄气是必然的,他们所鄙视的,也只是谢尚那呆板近乎懦弱的战法,以数倍兵力,打个无险可守的孤城许昌,能这般费劲?


    然而,作为主帅,苟武却不能仅凭此点,便轻视敌军,这只是促使他南下的理由之一。


    当初再闵的兵马够多都精锐,战力够强悍吧,不同样围攻襄国半年不下,结果被几路援军配合石只,一击而破,几乎复灭。


    而最近的例子,又得拿姚襄出来鞭尸了,秦军虽于洛阳大破羌军,但在姚氏兄弟及部将的拼死抗击之下,秦军最终的死伤也是不小的。


    对羌军精锐的战斗能力,秦军这边,还是相当认可的,绝不是什么弱旅。而今哪怕只剩下些残部,在与谢尚联合之后,其威胁也随之提升。


    因此,在没有与中原普军正式交上手之前,苟武并不敢带着一种大意的心态,去对待许昌普军。大意,是最可怕的敌人!


    而邓羌率军南下,正为试探清楚这支北伐晋军的成色究竟如何!


    初秋的阳光,带着几分绚烂,洒落在许昌北城内外,已经许久不曾登城头巡视的豫州刺史张遇,此时却亲自登上许昌北关城,甚至爬到耸立北城的哨楼上。


    而北城上的守卒,也大多探头张望,虽然受限于视野,他们并不能望见什么有用的东西,但不防碍他们早已麻木的心灵重新活泛起来。


    援军来了!


    关于援兵这张“饼”,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张遇已经给他的部属们画了一遍又一遍,但从来没能兑现。


    自春至夏,再到入秋,许昌守卒们的希望也在时间的消磨下,渐渐泯火。之所以能够支撑到现在,除了张遇长期的安抚丶弹压与鼓励,更多则凭着一种习惯,近乎本能。


    就和许多人判断的那般,许昌城内的守军,早已是强弩之末,或许还能凭借着坚城抵御一阵子,但绝难长久,只要谢尚舍得下本。


    乃至于,就如权翼所言,谢尚能够放下矜持与颜面,代表普廷重新接纳张遇,山穷水尽之下,他也未必会倔强下去。


    不过,随着秦军的正式南下,不说扭转局势,但形势也的确发生着一些切实的变化。中原这趟浑水,有秦军的涉足,是愈加浑浊,而处在中原乱局的旋涡中心,张遇就是再迟钝,也总能嗅到些信号。


    从阙楼向北张望,那些早已熟悉的密集的普军营垒,并不在张遇眼中,他极目远眺,试图越过普营,观察营北的情况。


    那里的动静,实在不小,然而自力有限,对那边的情况,并不能看得多真切。映入眼帘的,只有翻滚的烟尘,招展的旗帜,赞动的人头,以及不曾断绝的战鼓声。


    战鼓声,那是进攻的命令,刺破空气,远隔数里传来,依旧让张遇嗅到那似乎化为实质的锋锐之气,脑中也仿佛映现着那里铁马金戈的场景。


    “我早就说过!苟政,不,秦公必反!”阙楼上,张遇兴奋难已,厚实的栏杆被他拍得砰砰作响:“普廷重用高门名士,对我北方豪杰素来鄙夷,秦公虽是当世有数的豪杰,也绝难为朝廷信任!


    数年以来,朝廷无丝毫恩信赏赐,江山社稷,兵马钱粮


    ,都是秦公自己打出来的,以其势大,怎能长久蛰居司马氏之下!


    秦公必与晋廷反目,只是早晚!”


    陪同在张遇身侧的,乃是其部将上官恩,也是此前奉命向苟政请降的使者,


    此时面上也是愁苦尽散,喜气洋洋,乃至热泪盈眶:“秦军既来,我等必获救也!”


    “只是不知,秦军来了多少人?”兴奋劲儿勉强按下,上官恩又忧虑道:“晋军兵众不少,又新得姚襄帮助,若援兵少了,恐怕不是对手!”


    对此,张遇浑不在意的样子,道:“不论多寡,只要秦军游弋在外,谢尚老贼,绝不敢再贸然攻城。我等坚拒城内,秦军威胁其背,哪怕引而不发,我看普军还能坚持多久!”


    对张遇来说,许昌与城内军民部属的安危,这是他发家保命的本钱,他只知道,秦军既来,束缚在脖子上的绞索,也随着松展开了。


    他与魔下部卒,可以缓一口气了,至于其他,都是次要的。因此,只转念一想,张遇又激动地对上官恩吩咐道:


    “传令下去,告知全城军民,援军已至!援军当真已至!只需再坚持些许时日,晋军必退,我等必获安全!”


    “诺!”上官恩立刻应命而去。


    此时张遇魔下将士与许昌兵民,最缺的,恰恰是信心与希望,秦军的到来,


    正如久旱逢甘露。


    至于张遇,则继续留在城阙之上,再度望向北边,笑容渐渐隐去,沉凝的目光中,则隐隐浮现出忧虑。


    对于魔下军民,可以通过宣扬援兵进行安抚,但想要把自己也糊弄过去,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秦军来了多少人,能否击败普军,能否坚持救援等等。有太多信息对张遇来说,都是模糊的,而一切未发生的事情,都存在太多的可能性。


    何况,张遇与秦军之间,从来没有创建起可靠的信任,他也不认为,秦军南下,就万事大吉了。人家究竟是不是来营救自己,都不是一定的事情


    但不论如何,当秦军兵锋直指许昌,并同城外普军战开之后,对张遇就是有利的,怎么也比此前的半死不活丶坐以待毙要强。


    而在张遇于许昌北城上“头脑风暴”之时,在晋营以北,南下秦军与北伐晋军的首次交锋,也渐渐告一段落。


    密集而刺耳的鸣金声中,出战的各部普兵,都下意识停下了追击的步伐,哪怕面前的秦军正狼狐北遁。


    嘶杀阵中,姚襄也率部出战,与秦军力战,见秦军败走,正欲率众追击,忽闻鸣金之声,不由怒道:“贼军既败,正当趁胜追击,将之斩尽杀绝,何故鸣金!”


    手中战刀,饮了不少秦军鲜血,当即举刀,大声振呼:“随我杀,为洛阳死难的将土报仇!”


    见姚襄上头,还是一旁的将军王钦卢见状,策马上前,一把拽住姚襄缰绳,


    疾呼道:“将军稍安,你看!”


    顺着王钦卢手指望去,只见战场上,原本纠缠在一起的秦普两军将士,已渐渐脱离交锋。晋军大多闻令而止,至多以弓弩射杀缀后的秦卒,而秦卒则趁机摆脱,沿来路急奔而去。


    “我军本为助战,普军都不打了,将军何必死战?”王钦卢道:“纵然追击得胜,恐怕还要被人指责违令,何苦来哉?”


    王钦卢的话,让姚襄那快上头热血冷静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拾弓搭箭,


    稍一瞄准,弦震矢出,带着破空的力道,扎入北逃的一名秦卒后背。


    紧跟着,双目死死盯着逐渐远去的“秦”丶“徐”丶“马”等旗帜,朝北方不甘地怒啸一声,狠狠地吐了一口愤恨之后,咬着牙道:“传令,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