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战争馀韵
作品:《苟秦》 第302章战争馀韵
哪怕有雨水的遮掩,也未敢在巩县多做停留,这里距离洛阳还是太近,随时笼罩在秦军的兵锋之下。??幻?想t¤e姬¤x {u追]?±最?]新|`:章′节{
因此,当暮色降临,也只稍加停歇,趁着雨势减弱,姚襄便又带着残卒,冒着晰沥不缀的雨丝,沿着泥泞的土路,继续艰难跋涉,向东逃去。
大抵,只有虎牢的强关要塞,能勉强带给这群落水狗以片刻安宁。雨幕之中,埋头向东,龋龋而行,由夜及日,几无停歇。
不是姚襄等人不累,只是麻木罢了,直到翌日上午,姚襄一行方才抵至虎牢关下,此时已是强弩之末,饥疲之感,无以复加。
很多败卒,在见到虎牢关城,以及城上仍然树立的羌旗,都不禁喜极而泣,
劫后馀生让他们情绪汹涌难收。
姚襄一行并不是最早逃回虎牢的,几万姚军中,总有“机灵”的,跑得快的,当然能够成功抵达虎牢的,终究是少数。
由于守将姚兰领军东去,与司马尹赤夹攻罗文惠部,收复荥阳,虎牢留守兵力并不多,仅数百人。
所幸的是,还屯有一批粮草,让败军得以休整补充,不用继续忍着饥饿逃亡。
带着满身的泥泞,姚襄沉默着进入虎牢,然后和绝大多数的败卒一般,倒地便睡。当然,即便疲惫到极点,此时的姚襄也根本睡不看,他只是躺看反思。
这一仗,对姚襄的打击有些大,都不需去盘点总结,损失必定是惨重的,惨重到姚襄都有些不敢去面对。
很容易便联想到三年前的那次惨败,羌军数万之众南下,欲攻枋头,剪除符低这个“气运大敌”,结果被老谋深算的符洪击败,三万羌军儿郎,死于氏人之手,姚氏伤筋动骨,至今仍未真正恢复。
那一次,领军为帅的,也是他姚襄。如今,同样的剧情,换了洛阳,却重新上演,损失却更加严重。
想他姚襄,文武双全,安民治军,皆得其法,众望所归,戎马沙场,也常有建树,然而每到关键时刻,却总掉链子,还往往拉一坨大的::
三年前为符氏所败,虽然狼狈,但当时的混头集团,还有老羌姚弋仲撑着。
如今当家做主的,却是他姚襄,最大的一份失败与耻辱,也将由他独自承受。
念及两次兵败,姚襄甚至怀疑,他姚氏是否与“西进”犯冲,否则为何两次西谋,两遭惨败?
当然,姚襄并不是无法扛事之人,他也没这么容易就被击倒,在血与泪之中,失败的苦果,渐渐被其消化,散入百骸,终生难忘。£¥如}¥文¤网· ?<免>d费{阅·d#读1-
不过,或许从心里倔强不服输,经此一役,姚襄对西进,也难免丧失信心了。攻金墉尚且如此艰难,论山峻路远河险的潼关?
姚襄从此战中得到的最大教训,大概是深刻地认识到,仅凭他姚氏的力量,
是无法击败苟氏,打进关中去的。
可惜的是,醒悟的太晚,代价也太沉重,姚羌将士的血快在洛阳流干了,经此重创,更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也正是在这等时刻,姚襄方才回想起姚弋仲临终前的那些交待,认真思考其中道理,而思考越深,心中的羞愧之感越盛。
回头审视此事,却发现,还是老父洞察世事,将时局看得透彻。思及此,姚襄面上的惨淡之色也更加浓郁,嘴上则呢喃道:“难道真要归顺普室,为其驱策?”
显然,姚襄对东晋,打心底存有一种蔑视心态,让他真心尽忠晋室,几无可能。
就是到了这个地步,姚襄仍旧没有明百乃父让他归顺东普丶无为不义的良苦用心所在,论政治远见与蛰伏权变的能力,比其父实在相去甚远:::
在姚襄独自一人,就洛阳之败,痛定思痛,深刻检讨反思之时,虎牢关城内,权翼丶王钦卢等成功逃脱归来的文武,则主动操持着关内事务,解济将士,
安抚人心。
天渐渐放晴,当姚襄从“自闭房”中走出,日已西斜,望着那低悬但耀目依旧的夏阳,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不似平日的自信豪迈气度,面容间充满疲惫,
但从其脸上已看不出多少低沉与失落。
“参见明公(大将军)!”姚氏兄弟会同几名文武闻讯赶来拜见。
“情况如何了?”姚襄平静地有些出人意料,问道。
新遭大败,随军的文武们,情绪都显消沉,看了看姚襄,又互相对视几眼,
却没人敢接话。
还是权翼,微垂着头,沉声道来:“苟军受雨水阻滞,已然收兵,不曾深入
追击,各部败军,正陆续归来”
“回来了多少人?”姚襄立刻问道。
迎着姚襄的目光,权翼尤豫半响,方道:“到目下为止,完好返回虎牢的将士,不足三千”
顿了下,权翼又道:“还是有不少将土撤出洛阳,该是受到暴雨影响,虎牢距离洛阳,毕竟接近两百里,天气渐晴,只要不为苟军俘杀,抑或迷失道路,败兵还当陆续归来!”
权翼如此说,已经是在尽量安慰姚襄了,但此时的姚襄,已然收起了所有的软弱与自我怀疑,更不需人小心安慰。齐盛晓税徃 首发
见姚襄始终平静,权翼心头反有些打鼓了,但嘴上还是继续禀道:“虎牢关内留有一批军粮,可供将士休息补给,只是遭此大败,归来将士大多士气低落,
车心不稳,还需明公振作安抚。
另外,适才姚兰将军遣人来报,已会同尹司马,收复荥阳,敌将罗文惠败走,我军后路暂时无忧”
说着,权翼也不禁松了口气,虽然难以让人接受,但洛阳的惨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洛阳战事已是如此艰难痛苦,若是荥阳的局面无法得到控制,那么他们这些人,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在当前的局势下,罗文惠那几千兵马,一旦利用好,可是真能致命的。所幸尹赤知耻而后勇,姚兰不负重托,以迅猛之势,反攻荥阳,将罗文惠击败,逐往大河南岸。
姚襄面目间,也露出一抹动容,轻舒一口气后,稍显艰难地开口道:“益兄(姚益)与众兄弟呢?”
此言落,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终于,其中一名年轻人绷不住了,哭泣道:“兄长殿后未归,二十四兄与众兄弟,恐已失陷敌阵,生死不知....
年轻人自然也是姚弋仲的儿子,名为姚绪,他口中二十四兄乃姚,他与姚芪属一母所生::::
事实上,就姚襄所知,便有好几名兄弟亡于阵中,尤其是十五弟姚亮,几无生还可能。姚襄自认为已有心理准备,但闻此噩耗,依旧有两眼发黑之感,差点闭过气去,良久方才缓过来。
诚然,这么多兄弟,感情不可能每个都深厚,就是存在矛盾乃至仇恨都不足为奇。但一次损失这么多手足,姚襄也实在心痛不已,尤其是姚益丶姚若丶姚丶姚亮这些才干出众者,有朝一日下了黄泉,他更无颜面对先父.
心中自是悲戚方分,但姚襄还是强忍着的哀痛,也不进食,强行拖着饥渴疲惫的身体,去安抚逃亡回来败卒,用他的百折不挠稳定军心丶鼓舞士气。
夕阳西下,虎牢西门,关门洞开着,姚襄则象一尊雕塑一般,立于关前,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迎接看归来败卒。
就如权翼所言,逃出洛阳的羌众并不少,陆陆续续,仍有摆脱秦军追杀的溃卒,经过辛苦跋涉返回虎牢。再加之,姚襄派出身边骑队,西返搜索接应散卒。
虽然零零散散,但涓流成河,所有败归的姚军将士加起来,也有大几千之众。从日哺时分,姚襄站在关前开始,经姚襄亲自迎候入虎牢的将士,就不下一千五百人。
而几乎每一名溃卒,都会得到姚襄的亲自安抚丶慰借,他的这种姿态与做派,那嘉立关下的背影,都落在姚军将士们的眼中。
因惨败而导致的怨愤之情,也在姚襄的努力下,消散几分,士气也总算没有一落到底,这些将士部众,仍旧愿意追随姚襄。
不过,姚襄的确素得人心,但他的魅力,也还没大到能无视一切失败与苦痛的地步。
羌众们之所以不离不弃,秦军的无情杀戮是一方面,姚襄的个人魅力是一方面,但更为重要的,还是他们的家人仍然逗留中原,准确地讲,还掌握在姚襄的手里。
何况,都逃到虎牢了,这里有坚城,有粮草,还可获一夕之安
约摸在日暮时分,姚襄几乎昏沉欲倒了,虎牢关前,又缓缓行来一支队伍,
还有骑卒相随,见状,姚襄立刻强打起精神。
派人问清情况后,姚襄欣喜若狂,命人牵来马匹,亲自策马迎了上去。这支归来的队伍中,自然有重要人物,姚襄兄长姚益,他成功脱逃了。
不只本人安全归来,还沿途收容聚集,带回了两千多溃卒,同时,还顺带着将长史王亮给救了下来。
作为魔下最亲信重视的谋臣,姚襄自然也有关注王亮,但此前问起,众人皆说不知,姚襄甚至做好失去这个谋主的心理准备了。
而归来的王亮,状态实在不佳,被人扶着,昏在马上,后肩则插着一支断箭,函需救治::::
不论如何,姚益丶王亮的生还,对眼下的姚襄来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就如权翼在洛阳城内劝姚襄撤军时所说那般,能逃多
少是多少,哪怕只一兵一卒,也是多保留一分元气。
经过后续统计,最终逃至虎牢的姚军,总计不足七千人,哪怕将沿途留守的军队都加之,此番西征羌军,也折了七八成,一战而损。
兵马折损无数,姚氏兄弟丶族将死了不少,如姚这样的内核骨干,还有姚襄另一名重要谋臣薛赞,悉为秦军所俘。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姚羌在洛阳之战中的损失,远比表面呈现出的要深重得多,骨干力量与高级文武人才的损失,几乎是不可逆的:::
惨淡的结果,让姚氏文武集体失声,至于姚襄,连呼吸都是痛的。
忍着恐慌与紧张,于虎牢休整一夜后,姚襄于第二日,召集魔下僚属,进行洛阳惨败后的第一次军政会议。
在会上,姚襄出人意料地向众人致歉,直言洛阳败绩,责任全在他一身,与将土无关,是他从战略上视苟政,从战术上轻视苟军,导致败北,饮恨洛阳。
在“检讨”的同时,姚襄也继续鼓舞士气,强调决心。他向众人表明,虽遭重挫,但他们并没有一败涂地,他们还有大半个充州,在稿等地还有数方户部众及兵马,还有普兵以为强援。
只需退回关东,潜心恢复,发愤图强,终有卷土重来,找苟军复仇的机会。
姚襄试图通过振奋精神,带动部下,让他们从失败的情绪中走出来,不能说毫无作用,但总是有限的。
反而是他对下一步的规划,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没错,才经丧败,姚襄已经想好下一步去处了。
只是可供他选择的馀地并不多,姚襄决定,率军撤出河南(伊洛),会合姚兰丶尹赤所部,而后南下投奔谢尚。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将全面投靠普室,背靠江淮,借普军北伐之机,积蓄力量,恢复实力,以待天时。
而姚羌的文武们,才不管是否真心投靠晋室,为司马氏效力,此刻的他们,
只想离秦军远一些,避其锋芒。
就在做出决定的当天下午,姚襄便率残部,弃虎牢而走,东往荥阳而去了。
走得甚是匆忙,都没来得及损毁虎牢关城。
至于那些失陷伊洛的兄弟部曲,则只能当不知道,含泪弃之了。也是姚襄够果断,就在羌军渡水不久,经过一日休整的秦骑,便已出现在虎牢西郊:::
比起姚羌的愁云惨淡,这边可就喜气洋洋了,在苟武的统筹调度下,不论休整丶善后抑或进兵,都以一种从容有序的节奏进展。
在姚襄认清形势,奔向南方之时,秦军这边,也面临着一个决择,这一仗大获全胜,但就此为止了吗?
关于这个问题,最终的决策权,还是掌握在长安的秦公苟政手中。
而在此之前,追击残敌,收复伊洛,是必为之事。当然,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那便是将战斗过程丶战后缴获以及将士功劳,一并向长安报捷,苟政正等着呢。
在捷报飞传关内之时,长安这边,苟政也迎来了两位客人,或者说两名使者,两者之间,还有一定联系。
一来自江陵,一来自涪城,桓温那边也就罢了,此前多少有些联系,虽然并不愉快。倒是从未有过交际的萧敬文遣使求援,让他苟政略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