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二使
作品:《苟秦》 第303章二使
萧敬文的使者名为耿俨,巴西人,出身寒贱,在当地却薄有名声,萧敬文割据自立后,被征辟为益州从事。咸鱼墈书 芜错内容
澄心堂内,带着好奇,苟政亲自接见耿俨明明前来搬兵请援,还一副不卑不亢的表现,不由轻笑道:“孤与萧敬文素无往来,今遣使北来求援,不觉唐突吗?”
“我家州牧对秦公慕名已久,向来敬仰,素有结谊修好之意,未能通使往来,实因普兵阻路,梁州兵马横阻于前。
向使秦公发兵南下,击破司马勋,打通入蜀道路,我家州牧必以深情厚礼相待!”耿俨如此表示道。
“看起来,涪城那边形势的确危急,否则萧敬文也不至于求到孤面前来!”苟政笑了笑,言辞不甚尊重,从一开始便直呼萧敬文之名。
而耿俨,难免尴尬,却也只能忽视,并且随着交谈展开,态度愈加卑微:“普军三路讨伐,我家州牧遍观四围,独有秦公,英雄盖世,实力强劲,可堪为援,力敌晋军!”
“他萧敬文叛普不够,还要牵连孤,与朝廷为敌吗?”听其言,苟政调侃着说道。
耿俨面色肃然,望向苟政:“莫非秦公欺在下不知?
秦公而今,据王业之地,拥兵民百万,屡挫强敌,两都握于掌中,声威震于天下,早已非朝廷所能容!
坊间早有传闻,秦公私藏玉玺,有称帝之志,与晋廷彻底反目,更是迟早之事。
前者司马勋无端兴师,北击关中,何曾将秦公视为臣属?以秦公之雄才大略,又如何肯屈服江表鼠辈,为小人驱使?
秦公若怀天下之志,自当兼驭豪杰,共抗强权。我家州牧有言,秦公开国之日,愿俯首称臣,纳土献贡,若得关中援应,愿为秦公平定巴蜀”
少顷,笑声收敛,目光灼灼地看着耿俨,幽幽道:“如此甜言蜜语,却是蜜里藏刀啊!萧敬文前受晋禄,尚且背反自立,孤如何肯相信,萧敬文能臣服于孤,至于为孤攻取巴蜀之言,若是当真,则孤将被天下人取笑了
苟政直刺刺的评价,让耿俨尴尬不已,面色羞红。不待其尴尬完,苟政又换了种语气,还是不疾不徐的:“足下口才不错,敢于冒险潜行北上请援,也颇具胆略,然而,想以红口白牙,便说动孤出兵,为萧敬文火中取栗,分担晋军的兵锋,却不免异想天开。
桓公可是一头猛虎,此番大动干戈,势必要扑灭萧敬文,孤远在千里之外,
如何救之,又何必去触其霉头?
而况,孤现在有事于关东,大军在外讨伐,纵然有心援救,怕也无力!”
听苟政口风似有松动地,耿俨赶忙拜道:“司马勋前者北犯关内,为秦公所败,元气大伤,今其率军南下,南郑必然空虚,秦公只需遣一师劲旅,取汉中易如反掌。00暁税王 首发
秦军动于北,司马勋受制,必不敢全力南下,我家州牧可专心对南面晋军
说到这儿,耿俨戛然而止,一个不注意,把萧敬文那点小心思给当面暴露了。注意到苟政略显玩味的眼神,耿俨又紧跟着转移话题道:
“秦公难道不知江陵现下正充斥北伐之声,军民僚吏,无不北望向战,且殷浩正进兵中原,桓温若欲兴兵,其兵锋必直指洛阳丶长安!
我家州牧若在,尚可为秦公牵制梁丶益之师,一旦复灭,则恐桓温辖下八州士众,悉向关右而来啊!”
耿俨言辞异常恳切,观其表情,苟政悠悠然道:“如此说来,萧敬文还是在为孤考虑?”
耿俨抬手揖拜道:“窃以为,秦公英明瑞智,当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面对此人,苟政第一次沉默了,小过一会儿,眼珠微转,道:“正好,江陵也有使者在长安,足下要不要见见,当面听听其是如何说法?”
耿俨闻言色变,这却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时讷口,喏喏不言,不知所以。
看着耿俨,苟政突然长叹息一声,以一种认真的口吻对他说道:“孤不能发兵救援萧敬文,非不愿,实不能也。孤且直言,萧敬文之复灭,就在不远,非孤所能扭转”
听此言,耿俨也真急了,顿时拜道:“秦公一一“孤意已决,不必多言!”苟政摆手打断他。
见其冷硬坚决之态,耿俨不由哀声道:“秦公心何似铁?”
闻之,苟政却是笑了,笑得格外真实,指着自己胸前,淡淡道:“孤这副心肠,是风雨里闯过,铁血里炼过,方才磨砺而成,自然如铁石一般!”
苟政轻描淡写间的脾强势,让耿俨表情凝滞,别说发表一些怨之言,就连与其对视都不敢了。
思吟几许后,苟政又开口打破
压抑的气氛,说道:“此事孤实无能为力,长安请不到兵,足下不若往武都走一趟,那仇池氏王杨初,素有贪婪扩张之心,汉中空虚,他动心之下兵发南郑,也不无可能!”
这样一则建议,耿俨听了都觉不靠谱,仇池国,杨初?地狭人寡,军少民弱,那是萧敬文都不太瞧得上的势力。!鸿+特′小*说?网^ ?更¢新?最+快/
不过,在苟政如此坚定拒绝发兵的情况下,却也不妨一试,心下计议定,却是不失礼节地向苟政躬身道:“多谢秦公指点,在下也只有往武都一行了!”
看他迅速调整过心态,苟政有些讶异,心念一动,开口道:“孤观先生颇有见识,回涪城必是死路一条,不若留在长安,孤当以贤士相待,委以重任!”
这说着说着,怎么变成邀请自己出仕长安了?耿俨有些措手不及,面露讶然,甚至有少许恍惚。
他出身寒微,生计艰难,苦无门路,求任不得,也就是在萧敬文这样的割据叛臣处,才得一容身之所。
若是放在几年前,有关中之主相邀,耿俨绝不会有丝毫尤豫,举家投奔。但眼下,实则同样有些动心的
不过,心头被苟政撩起的涟漪,被迅速抹平,耿俨醒了醒神,拱手说道:“秦公厚爱,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州牧有恩于在下,一家妻小尚在涪城,实难舍之,纵身首分离,亦要返回!”
苟政本就是偶然生出的念头,听他这么说,自然也无必要强求,应道:“既如此,那便祝先生一路顺利!”
注意到苟政那淡然的反应,耿俨心中竟也有种莫名的失落,但很快稳定心神,再拜道:“多谢秦公!”
“主公,在下以为,耿俨适才所言,不无道理,萧敬文若被晋军扑灭,倘桓温谋我,梁益之师北上,将无阻碍了:”耿俨告退之后,侍候驾前的通事程宪,主动说道。
“孤又何尝不知!”苟政则以一种冷静的语气,缓缓道来:“如果可以,孤自然希望,萧敬文能长久坚持下去,但实在力有不逮啊!
德长领军在外,秦州之师需兼顾陇西,关内守军更不可妄动,否则治安无法保障。纵如那耿俨所言,遣一偏师劲旅,做出进攻汉中的态势,或许能牵制梁州兵马,但成都与江陵之师,岂受影响?
萧敬文的败亡,是不可挽回之事!萧敬文能在城割据数年,不是他有多强大坚韧,而普军未下死力罢了。
而今,成汉已复灭五载,益州之地在周抚治理下,局势也日渐平稳,此番桓温更不惜动用江陵精锐,其剿灭萧敬文决心可见一斑,孤还没有自负到能于千里之外阻晋军兵势!”
至于萧敬文复灭之后对我关右的影响,自然是有的,然只需司马勋在梁州一日,梁益之师便难成大患!”苟政也语气笃定,就是对司马勋不够尊重:
“周抚自是一代名将,戎马傻,文武全才,但益州初定,益州之师想要过梁州伐我,却也没那么容易。
何况,桓温固然气势滔天,督领江汉八州,但若说八州土民资物,全然任其调用,如臂驱使,却也言过其实。
只要荆州之师不动,所谓晋军北伐,于我便无关要害..
听完苟政的讲述,程宪双目中异彩连连,严肃面孔上绽开笑容,躬身赞叹道:“原来主公,早已深明利害,洞若观火,在下佩服!”
关中集团在不断壮大,苟政的个人能力与素质,也在不断成长进化,到如今,随着权势的增涨丶地位的巩固,他也蜕变为一个真正的枭雄,坐守关内,窥伺天下,从容布子,风浪不惊。
而他这种变化,正逐渐从军政大事的应对处置中展现出来:::
“再者,这几年战事频繁,变乱不断,关中始终难以得到真正的治安,孤也越发认定,关中之治,不在短时间扩张多少城池土地,而在充实人口,勤修内政,建制约法,巩固雍秦”
缓了口气,苟政又以一种严肃的口吻说道:“此为固本培元丶奠基肇业之战略,任何决策行动,都不能违背!”
“主公英明!”程宪拜道。
然而,话虽说得坚决,对蜀中之事,苟政也不是全然如嘴上那般看得开,心中多少带有些遗撼之情。
欲鼎足而立,必先固关西根本,然欲争天下,则必先取巴蜀,这是写在历史中的答案,苟政自然会抄。
只不过,不管是是实力,抑或是时局,都不足以支撑谋取巴蜀的野望,因此,对萧敬文之事,苟政基本也只能看着。
或许能够施展一些其他手段,比如建议耿俨去武都向杨初请援,但这种办法,难起实效,至多隔靴搔痒罢了。
此刻,苟政不禁想起了刘秀,想起了曹操:::
他自然无法体味魏武那句“人苦无足,
既得陇复望蜀耶”是怎样一种感受与心态。
因为,关中集团到目前为止,连陇西都尚未完全平定,又如何敢三心二意,
不自量力去窥伺巴蜀?
而这种情况,于苟政而言,则更显憋屈::
这个天下支离破碎,烂得太厉害了,意欲重头收拾河山,那是每一步都充满泥泞,艰难无比。
不过,就连萧敬文都能看出桓温对关中的威胁,拿“唇亡齿寒”之典来劝说自己,苟政又怎能不上心。
甚至于,苟政已经感觉到,桓温距离他的脚步,正越来越近。起初,苟政还存有一定侥幸心理,还期待着,桓温北伐,会先选择其他目标,毕竟天下局势的发展已有别于历史。不过,到如今,苟政已打消了幻想。
桓温的北伐路线,是受地缘政治影响的,而他虽是“普家”豪杰,并且到眼下仍维持着一张晋臣的假面,但关中集团早已走上“前秦”的路子了。
从众将劝进,收藏玉玺,再到偕越称公,苟政在反晋的路途上狂奔,这一点,恐怕长安稚子都知道。
这也必然招致桓温的打击,而关中与苟氏,也够资格成为桓温捞取政治资本与威望的目标了。
眼下桓苟两方的情况是,桓温必有谋苟之意,苟也知其有谋己之意,只是,
苟政希望爆发的时间能拖延久些,越晚越好
念及桓温的威胁,苟政立时联想到了桓温来使,是桓温魔下幕僚,从事罗友。其人已至长安三日了,苟政一直避而不见,差人陪同。
“派人,召王杨之来!”从沉吟中回神,苟政对程宪吩咐道。
王杨之,这个琅琊王氏子弟,自当年被殷浩派遣,北上河东封赏苟政,便一直滞留北方,不曾南返。
起初,苟政为了最大化利用东普的影响力,提高入主关中的可能,便将王杨之强留在身边。打进关中后,还一度让他,拿着诏文,凭他王氏子弟的身份,到关中各家豪右拜访,收买人心。
待关中局势渐定,王杨之也曾找到苟政,希望他能遵守诺言,派人护送他回江南,然后,苟政食言了。
苟政觉得,身边需要有一个对江表事务熟悉的人,仅靠使者往来,以及少量间探,根本无法全面深刻地了解其情况。
而王杨之,虽然也有谈玄弄虚丶清谈阔论的毛病,但出身王氏,对东普许多事务,尤其是上层的一些见闻,还是比较真实的。
同时,能够得到殷浩的认可与赞赏,至少说明王杨之在学识上,底子还是深厚的。左右,苟政也不是要他当个实务官,用其身份丶见识罢了。
当苟政提出要留下王杨之,并委以“重任”时,王杨之那张俊脸顿时垮了下来,当场撒泼,但他的细骼膊,哪里拧得过苟政的大粗腿于是就这么留了下来,在苟政身边担任“顾问”,苟政也知他不情不愿,后特地找了两名美女送给他,王杨之方才舒服了些。
这几年,王杨之在北方,除了时不时被召到苟政身边,谘以南方事务,有南面来人时,偶尔也负责接待,比如此次罗友来使。